李佑城接过酒盏,一次饮尽,也不看她,只盯着手中空盏说道:“为什么?你想留下来吗?”
清如一愣,想了想,只说:“心血来潮,有个计划而已。”
李佑城看向她,目光咄咄逼人,她随口说了有计划,可他却丝毫不知!
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讲,有纠缠复杂的情绪要朝她发泄,可对着她冷静的面庞,他却只能心如刀绞,连说下一句的气力都没有。
他怀念起前几日的时光,他们宿在一室,吃在一处,同乘车马,同看星辰,她帮他整理衣物,为他挑选袍服衣饰,他为她准备美食,讲述各地风土……可眨眼间,两人只隔了一夜,却如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眼见她起身,走进暗处,走出自己的视线,心中如万千蚁食,破碎凌乱。
宴席结束的时候,世子携世子妃邀李佑城在王宫四处转了转,言语间没有透露任何想与大顺交好,或取得长久联系的意思,只在告别的时候,送了他一枚镂雕的桂树黄龙玉环佩。
黄龙玉色泽柔亮,金中泛红,珍稀至极,李佑城一个小小校尉是配不起的,可世子执意要送,他也不好推辞。
世子听闻李佑城善围棋,便提出让他在宫里多留几日,想同他切磋技艺。
如此,他们在宫里的变数又增加一重。
***
“这滇王与二王子貌合神离,二王子又对父兄卑躬屈膝,而这世子看似避世,却又与我们亲近,真是不知道这爷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松正了正衣冠绶带,与景策等在鸣凤门外,目送李佑城孤身踏入门内,稍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三日后卯时三刻,太和宫鸣凤门,仙鶲引路,碧霄云开。”李佑城按照彩笺所写,前来赴约。
鸣凤门隔开了王宫内外两廷,宽阔高大的城墙在门的两侧延伸,犹如凤凰之两翼。
李佑城沿着石阶登上门楼,等到了楼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幽蓝羽毛的鸟,啼叫几声,在他头顶盘旋,仿佛要为他带路。
李佑城跟着那鸟飞行的方向徐徐向前,果然如信中所讲,仙鶲引路,碧霄云开。
只见头顶蔚蓝天空,碧波万里,而自己如破浪的小舟,划开静谧海面。
眼看快要走到尽头,鸟儿却往更前处飞去,李佑城环顾四周,已无路可走。
不远处,瞭望台上有个人朝他转身,穿着白裙,戴着白纱,发髻耸立出来,插着一根精致的青玉钗,是个女人。
李佑城看不清她罩着白纱的脸,等她走近,离他五步开外时,他才发现是个上了年岁的女人,眼角的鱼尾纹压住了全部神采。
“在下李佑城,大顺边防军校尉。不知贵人暗中送信,是何谋划?”
既然见了面,那些弯弯绕绕便没必要再讲。
那妇人弯身作礼,也不回话,只上下打量他一遍,忽然,眼睛笑成月牙。
李佑城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因太过亲切而显得飘渺。
他心底那层伤疤被这笑容撕开一道裂痕,渗出新鲜的血来。
对面的妇人用手解下面上白纱,将全脸面貌展现在他眼前。
李佑城突然身心大恸,意识恍惚,拿手狠狠压住胸口,盯着眼前这张脸。
秋风斜扫过他的面颊,吹动着那人的面纱,城墙上的两人,同一时空下却像隔了前世今生。
妇人微笑,唤了他一声:“明澈。”
李佑城不敢确信,却又拼命说服自己,但终究压住起伏的胸口,镇定下来,缓缓向她走了两步停住,试探问道:
“你是……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