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勉买了两张《阳台上的女人》的电影票。到电影院时,还给徐飞打趣:“你们以前明明一块儿工作过。他应该寄两张票给你。”徐飞嗤了一声。
影厅里人很多。本来这种文艺片受众绝对不广,但奈何有个梁轩,所有人都想过来看个新鲜。徐飞缩在位子里,看片头过去,梁轩的身影从荧幕一角慢慢地走出来。他穿一件飘飘荡荡的白衬衫,脚步略有些蹒跚,但脊背挺直,形容清冷,叫人下意识地忽略掉他身上的残疾。
有女生在前排忍不住地低呼:“好帅啊。”
徐飞靠着椅背,有一点想笑。
到片子的结尾,梁轩演的军人被控告盗窃,抓起来塞进了看守所。阳台上那个一直偷偷看他的女人凑了钱去给他保释,对他说:“以后就有我照顾你。”梁轩端坐在派出所外边的长椅上,歪着头看那女人,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镜头拉近,让人看到梁轩的眼睛:痛苦、沉默、惆怅、嘲讽……几乎就要直直地望进所有人的心里。像一把枪。像一根……带刺的木头。
徐飞倏地站了起来。
“我上个洗手间。”他低声和王勉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徐飞仔细地洗手,又用力地洗了两把脸。再抬起头时,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脸颊被手搓得通红。
他出去站在过道上,正好放到电影里的最后一幕场景。女人给梁轩洗脚,梁轩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他坐在床沿,低着头,睫毛垂落。大荧幕上,徐飞甚至能望见他鼻翼上一点小小的雀斑。
“了不起的电影。”
出了影厅,王勉这样评价。徐飞没有开口,沉默着和他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停下来,说:“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他顿了顿,看王勉向他望过来,苦笑道:“我不能再和你玩暧昧。”
王勉点点头:“你不喜欢我。”
他是这样直接。徐飞道:“抱歉。”
王勉笑了。“你道什么歉?”他说:“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都是很个人的事情。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
他们拥抱了一下。回去的路上,徐飞仔细地想:他究竟为什么不能喜欢王勉。他想不出来。
睡觉时他又梦到梁轩。这几个月,他总是梦到梁轩。梁轩吻他,梁轩坐在他的床上读书,梁轩和他抢游戏手柄。每次醒过来,徐飞都要发呆,然后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厌恶。
但这一回他想到王勉说的。“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都是很个人的事情。”所以他想,也许他可以不必再生自己的气。他必须和自己和解,向自己承认——他喜欢梁轩。喜欢得已快要昏了头。
2012年的最后一天,付子川约了徐飞出去喝酒。酒吧里人头攒动,被四下里散落的灯影一照,映在地板上,像无数道拉扯不清的触手。乐池里的乐队在狂放地吼,吉他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徐飞抵着吧台看着,很有种末日狂欢的错觉。
付子川拿了啤酒给他:“我听说你和王勉分手了。”
徐飞不知道他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有时他甚至怀疑付子川往他身上装了个监听器。“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他说。
付子川撇了撇嘴:“我只是想说,王勉看上去人挺不错的。”
徐飞呵呵笑了两声。“所以你约我出来是想和我讨论王勉?”
他抬起头,将啤酒一口饮尽,又转了身扬手叫酒保过来。付子川咕哝了一句什么,没有再提,挨着徐飞说:“我是无家可归。前男友去了我阿姨家。”
徐飞吃惊地抬了眉毛:“前男友去你阿姨家?”
“每年元旦夜他都会去。”付子川说:“分了手也这样。送送礼什么的。”
徐飞想说:这是还想把你追回来。但他甚至不用开口,付子川已经道:“这也就是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不好吗?”徐飞逗他。付子川皱了皱鼻子,隔了音乐大声地说:“我喜欢的人死缠烂打,当然是情趣。我不喜欢的人死缠烂打,那就是没眼力、烦人、变态。”
徐飞笑着摇了摇头。
“好一条双标的狗。”他说。
他们一起喝得醉醺醺的,付子川还下场,在舞池里和个小妹妹跳了段贴面。徐飞在一边鼓掌大笑,酒意涌到他的脑袋,让他踉踉跄跄的,却依旧快活得不行。等回到了家,已经是13年第一天的凌晨,徐飞摸钥匙摸了半天,手哆哆嗦嗦地开了门,刚甩了外套,胸口就猛地一滞,喉头发腥,冲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他妈的……”他抱着马桶,身子软绵绵的,险些没摔下去。好一会他清醒过来,勉强撑着站直了,冲了马桶,又把脸沉到水池里,咕嘟咕嘟地洗了几回。再抬起头时,整颗脑袋都湿透了,水珠一颗颗顺着下巴浸到毛衣里,带起一阵难受的刺痛感。
徐飞脱了衣服,摘了毛巾擦头发,一边去客厅里给付子川发微信。“你个逼。”他用语非常文明:“别再喊老子一起喝酒。小心把你按在床上操穿你的屁股。”
没几秒,付子川回了微信过来。就三个字:“你行吗?”
徐飞把付子川拉黑了。
他去厨房里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喝得苦哈哈的直皱脸,又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机不停震动,付子川在给他发好友申请,徐飞一概无视了。又有几个朋友给他发新年祝福,他飞快看了,回老庞:“我明年还继续演话剧。”又回蔡家俊:“有空去东宁找你玩。”拉到最下边,却忽然看到梁轩的头像,还有徐飞发过去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