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选捅了捅老鬼的肩膀,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瞅了几眼,低声说,“咱们后头跟了一长串红眼睛绿眼睛黄眼睛。”
老鬼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笑意问:“你怕不怕?”
白选抓了抓头发,实话实说:“怕。不过,”她用小胳膊环住老鬼的大脑袋,清脆的童音在空旷的草原传出很远,“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你很厉害,你也很好!”
老鬼笑出声音,白选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震动,低沉醇厚的男低音让她有点陶醉。鄙视了自己一番,她又叹息般地说:“那些孩子可怎么办?”她偷偷地去瞟老鬼的表情,为了看得更清楚,还奢侈地使用了透视能力。
老鬼的温厚和善并非针对所有人。在不久之前塌鼻梁走时把两个不停哭叫的孩子拖走,老鬼毫无反应时,白选就发现了这点。她不知道老鬼为什么对自己特殊对待,却看得出来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冷漠的人。
那两个孩子哭得多可怜呐,不停地叫救命,老鬼却依然和白选面对着面不紧不慢地嚼牛肉干,还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给她喝水,甚至不时轻声提醒她要细嚼慢咽。这是两种截然不同到有可能生死相隔的待遇。
白选当时选择了沉默,因为那两个孩子与她没有交情。她又不是圣母,见人就救。她害怕自己的奢求反而会葬送了自己,她是自私又胆怯的小市民,所以缩了头。
但是,人贩子的卡车车厢里有肯陪她一起面对死亡的青四,有照顾她的萨雅特,还有肯讲笑话逗她笑的安德烈。白选放心不下他们。
“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努力争取了,哪怕是以卵击石,事情也未必不会发生转机。而这样的次数一多,总有一回命运会青睐你。”老鬼低声说。
白选恶寒,讲这种深富哲理的话给一岁多十几天的小娃听不会很诡异吗?她后背蓦然爬上冷汗,小心翼翼地打量老鬼的神情。却见他总像微眯着的小眼睛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刚才的话与其说是讲给白选听,还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
好吧,不管怎么说,老鬼貌似因为白选刚才对人贩子的反抗举动对她产生了好感。另外的孩子们,可能太过逆来顺受、只会求饶哭喊而不被他喜。这样脑补来的解释,白选勉强接受。她绝对不会告诉老鬼,她方才耍横放泼、破口大骂的举动纯属破罐子破摔。
“老鬼,能去救救我的朋友们吗?”白选左思右想,还是想试试。反正他自己也说了的,要努力争取,未必没有转机嘛。
老鬼摇了摇头:“不用担心,队伍里有个小家伙身上装有追踪仪,很快就会有人去救他们。他们比你更安全。”
这个人平时几乎可以说一声不吭,但所有事情都装在他心里。白选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滴,忽然想起他方才的话最后一句,小身体一僵,弱弱地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全。”特意加重语气强调,“比他们更安全!”那啥,你要保护我这枚小豆丁哈!
老鬼安慰也似拍了拍白选的小腿,说:“放心,你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会有人愿意或者正好能保护你。最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小鬼,你明明很强,为什么要想着去依赖别人?”
白选干笑出声:“我哪有很强?”她故意用最为稚嫩的童音细声细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一岁多?”
老鬼站住脚,向四周看了看,慢吞吞地说:“强大的是心灵,不是肉体。再说,一岁多的小鬼能踢死黑铁级武者吗?小鬼,你放心,我的口风很紧,不会告诉别人你是异能者。”
白选僵住,胸腹间又开始翻腾。她脑海里响起老鬼冷冰冰的指控——踢死踢死踢死。她用力捂住嘴,拼了小命去驱赶自己杀了人这样可怕的认知。可怜她前世奉公守法,还曾经英勇地拿手机当板砖砸过飞车党,何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血染小手的一天。
思及独目大汉蜷缩成一团的尸体,白选再也忍不住恶心之感,哇啦一口喷出老远。因劲头太大,她差点一个倒栽蒜摔下去,慌乱中扯住了老鬼的头发,听见他发出吃痛的“嘶”一声响。
老鬼把手舞足蹈的白选拎下地,蹲在她身边,很有耐心地等她吐完,而后递过水壶。白选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抱着水壶把水咕噜喝个精光。
大大地喘了口气,白选握紧拳头大声地反驳:“我才不是异端!”
老鬼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揶揄道:“我说你是异能者,并没有说你是异端。我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端,所以你不用害怕。不过,我放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去举报你的异常。小鬼,找到机会的话,你要杀了他哟!”
白选快哭出声了,但是在这个自称异端的人面前,她还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她不可能告诉老鬼,因为皮皮她才有非一般的能力。她也不会用桃夭判断她是妖怪的论调来澄清,谁知道老鬼和妖怪有没有过节?
再者说了,白选这样再世为人的小怪物,对这个世界而言,也确实是异数吧?
她暗想,老鬼之所以对自己特殊看待,大约如同桃夭一样产生了误会。这个误会在如此境况之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老鬼也说了他要去修士盟,就让他带着这个误会走吧走吧走吧。
发了会儿呆,白选问老鬼:“异能者和异端有什么区别?”她还是注意到了。
老鬼轻声笑,眨眨眼说:“以后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白选气得跺脚,发现这枚小眼睛男一点也不朴实不厚道。明明已经看出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却偏偏要卖关子。几文钱一斤啊这关子,来十两银子的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