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办公室里“逃”了出来,白选双脚站定在还有些湿润的土地上,她居然会有恍如隔世的狗血感觉。
心有余悸地看了身后这堵墙一眼,她飞快地捣腾着小短腿跑掉。一路避着人来到白楼附近,远远地就望见门口也有警察守着。她撇了撇嘴,无聊地坐在墙根下晒太阳。
话说,折腾了这么久,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吧?到时候就可以混在人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房间去,嗯嗯,就是这样。白选打了个哈欠,倦意袭来,她的小脑袋一点又一点,很快就垂到了胸前。
朦朦胧胧的,她感觉身前似乎来了人。倏地睁开眼睛,却是黑十八笑眯眯地蹲在面前,他手里握着一个颜色特别讨喜的大桔子。白选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充满期待地看着黑十八。
黑十八了然地笑,剥开桔子的皮,掰了一瓣塞进白选嘴里,见她满足得眼睛也眯起来,他问道:“你都听见了什么?”
白选把桔子抢到怀里搂着,一小瓣一小瓣地抿进嘴巴,回味着这股阔别已久的酸甜味道,含含糊糊地说:“要小心那个朱科长。他说了不会让人知道戒指的事情,但是很显然,现在知道的人不要太多。”
黑十八貌似遗憾地说:“要不是想着兄弟们有个好出路,我还真想把那枚戒指瞒下来。”
白选眼神古怪,这小家伙此言此语,还颇有几分老大为小弟打算的味道。她笑着说:“十八哥,你以后该不会是想当黑社会老大吧?”现在还有混的仁兄们么?
黑十八哧哧笑了两声,举起拳头晃了晃,大声说:“我的理想是成为天舟最强大的机甲武士,要比‘国士’先生还厉害!”乜斜向白选,他没好声气地骂着,“你呢?就知道吃!小饭桶!吃饱了就睡,小懒猪!”
誓言
对黑十八的谩骂,白选置若罔闻。她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和七岁的孩子置气,再说还吃人的嘴短呢。
她专注地剥着桔子皮上的白色脉络,填进嘴巴里吃掉,这样可以避免上火。对于黑十八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情绪,白选觉得没有必要去向这个小屁孩说明,她的人生理想还就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这样的理想,对于身为黑潮纪天舟国内最低等的草木小民来说,其实已经算是远大了。好好活、活得好、活得自在,就算放在白选前世那会儿,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心愿?
但黑十八不能理解、也没有打算去理解白选的想法。对于面前这小娃的懒散、不长进,他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白选不傻,从种种迹想来看,她还比同龄的幼儿要聪明很多。可是她毕竟只是个一岁的小娃,和她谈什么人生理想就是浪费时间。
正适时,白选问了句,到了午饭时间么?
黑十八的眉毛跳了跳,重重地一跺脚,低吼,你居然还吃得下饭?
白选茫然地目送黑十八跑开,不明白自己想吃饭哪里错了?莫非因为丁嬷嬷的意外身亡,就连饭也不许吃?
白选叹了口气,她和黑十八,不一样。
孩子们当然还是按时吃到了午饭,并且菜色还算不错,大概是警察们也在这里用餐的缘故?厨房不敢给警察单独做更好的菜色,否则被孩子们发现,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曾经有嬷嬷阿姨或者别的管事试图撑起孤儿院坍塌的半边天空,却惊讶又无奈地发现,大部份孩子都已经在遵守某种纪律。
而纪律的制定者、掌控者和监督者,正是一些大孩子。就连政府临时指派的代理院长,短时间内只怕也没有足够的威信来把孤儿院握在手中。
到了下午,如血残阳黯淡光芒遍布整座孤儿院时,丁嬷嬷的遗体被装殓,送至黄玉市殡仪馆。明日,殡仪馆将举行一场隆重盛大的遗体告别仪式。丁嬷嬷被火化之后的骨灰将洒入大地,当肥料。
白选站在白楼自己的房间窗口,看着那块匾额从院长办公院被抬出来,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吃晚饭时,她打听到,这块代表了丁嬷嬷毕生功勋的匾额将与丁嬷嬷的遗体一起送入焚化炉。
白选巴嗒着小嘴,可惜啊可惜。
孤儿院的这个夜晚,显得尤为凄清。白选的房间里住着八个小娃,除了她以外,其余七个小朋友都躲在被窝里哭了大半夜。这种悲伤的情绪终于也触动了她,思及今天惊心动魄的躲猫猫行动,她也抽噎了数声。
到底,白选与丁嬷嬷接触的少,幼小躯壳里面装着的又是在钢筋水泥里日益冷漠的成人灵魂。她心里同样难受,但这份伤感远远比不上孩子们的强烈。
甚至,她这时候已经在考虑,失去了丁嬷嬷,孤儿院未来的生活会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而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来迎接这种变化?
她想到了阿罗,蓦然悲从中来,真切地哭出声。人与人的感情,还是在相处中建立。哪怕阿罗对白选有所偏颇是事出有因,白选也着实在阿罗身上感到了久违的母爱。
这天晚上,孤儿院九座楼都在哭泣。既悲痛于丁嬷嬷的被害身亡,又有对自己未来的无尽担忧。
天明,五点钟,管事们就把孩子们叫起。孤儿们没有庄重的礼服可以穿,都拿出了自己最干净的衣物换上,把零乱的头发梳好,红肿的眼睛也用毛巾使劲按了按。
孩子们互相照顾着,牵着小的、抱着更小的,吃过简单的早餐之后,排着队上了公共大巴。
两个小时的车程过后,十辆大巴停在黄玉市殡仪馆外面。孩子们按照所居住楼房的不同,从矮到高,依序进入殡仪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