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以内的傻子会让阿罗有怜悯之心,长大了的傻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她继续保有这种心态。要是阿罗嫌烦了,白选的好日子不就过完了?
今天,黑十八又来吐槽,白选初始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反应。不过,黑十八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竖起了耳朵,小小的身体蓦然绷紧僵直,她很紧张,紧张到手指在颤抖。
“小乖,你知不知道,从你们白楼调去红楼的珍妮在结婚那天出了车祸,真是可怜!”按照惯例,黑十八吐完了自己的心事之后,会说一些他跟随公会出任务或者从嬷嬷管事们那儿听来的消息。这些消息有些白选也知道,很多她不知道,毕竟身处的圈子不同嘛。
“什么?”白选下意识地问,她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显得很尖锐。
这是拢共六次吐槽活动中白选的第一次开口说话。黑十八愣住,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白选扔掉那根树枝,就像第一次与黑十八见面时他揪着自己脖领子那样揪着他的……几枚上衣扣子。她人短,够不着“彪形大汉”黑十八的脖子,几乎是尖叫着问:“珍妮小姐死了?”
黑十八慢慢张开嘴巴,显然很惊异于白选如此连贯的词句表达。他听说这个丑丑的小丫头至今只会说三个词——嬷嬷、阿姨、吃饭。嬷嬷叫的是院长丁嬷嬷,阿姨自然是对她偏心眼的阿罗,最后一个词不解释。
黑十八变成了面容呆滞的那个人。小丑丫头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
白选小手一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神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我说不对劲,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黑十八凑过去,很感兴趣地打量这个明显一直装了傻骗吃骗喝的小丑丫头。
白选抬头看了看灰不溜秋的天空,说了一句让黑十八在很多年之后都不能忘怀的话。她说,我们头顶笼罩着死亡的阴云。
夜半鸟鸣
对于白选小小朋友的危言悚听,黑十八小朋友表示鄙视,并且断言白选是傻吃傻喝撑着了。死亡的阴云?这种形容让黑十八除了发笑,没有别的情绪。
白选这个柔弱小身躯里装着的是成年人的灵魂,当然不会把小朋友的嘲笑放在心里,低着头又捡起树枝,飞快地在指间耍弄。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每当要思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玩笔。想得越投入,笔就会转得越快。
黑十八初始没注意,不多时便被这根灵活地在指间跳跃的树枝给吸引住。枯黑的树枝仿佛变身成了有生命的灵物,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怪异速度轻巧地旋转跳跃。他瞥了白选一眼,小丫头的短胖小手指根本就不笨嘛。
看得久了,黑十八甚至感觉头昏目眩,不禁惊讶。这小丫头片子隐藏得很深呐,怪不得那个人总是说人绝对不可貌相!
此时的白选又恢复了双目无神、实则神游物外的脑力激荡模样。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自己并不是大惊小怪。但是这件事情黑十八自始至终都不是参与者,和他讲了,他大概也不明白。更何况,白选不能让黑十八察觉自己的反常,她怕被绑到火刑柱上烧死。
等等!刚才黑十八似乎说的是珍妮小姐出了车祸,但车祸也有可能没死吧?因为阮嬷嬷和秦阿姨分别在数月前意外身亡,所以白选一听见珍妮小姐出了事,就下意识也把她扫入死者的行列。也许……指间的树枝卡巴一声被折断,她扭头问黑十八:“你说珍妮小姐出了车祸,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黑十八脸上有莫名其妙:“她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今天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里被转移出来了!”
白选尖叫:“那刚才我问你她死了没有,你为什么要点头?!”都被这混小子给误导了。
黑十八从鼻子里挤出哼声,没好声气地说:“你突然变聪明,小爷吓着了。所以你问什么,小爷都会点头。”
白选啐了黑十八一口,继续玩树枝。她皱着眉毛想了很久,黑十八已经等得大不耐烦,要不是他很想弄明白这丫头到底在捣什么鬼,早就跑去找人打架了。
“有什么好想的?小爷每次去公会领任务,都会听说死了人。”黑十八稚嫩的小脸浮现冷漠神色,喃喃道,“哪次任务不死人呢?现在什么最贱,人命!”
“胡说!”白选对黑十八翻白眼,“这世上最宝贵的就是生命。”死过一次的人,据说比别的人要更加怕死。所以白选一直活得很小心很谨慎,尤其是她心里对一年前那次意外的透视事件存有深重的隐忧。
黑十八讥笑,扯了一把草揉成一团,然后扔在地上一脚踩下去,指着这团草糊说:“知道国民等级最低的一等是什么吗?”他不等白选回答,自己接着说,“草木!脆弱的草木!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践踏踩在地上变成一团烂糊的草木!只要很小的一点火星就能烧掉一大片的草木!”
白选很讨厌黑十八这种表情和语气,她愤愤然地说:“就算是低级国民,也是个独一无二的人,也是珍贵的生命!”话虽如此,她心底却涌上无力感觉。待了一年,她也多少知道了这个国家森严的国民等级制度意味着什么。
什么等级的人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以等级高下来获得社会资源。甚至一些高等大区的城市,拒绝非本地出生的低等级国民进入。如白选这样的草木国民,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她离开孤儿院之后,能勉强维持生计就算不错的人生。
黑十八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他和白选不同,他来到孤儿院是因为他是花家还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并非资质低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