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颉坐在方老爷床前,他还没醒。二太太说:“这是老爷的药,等他醒了你喂他喝。”
方老爷的房间很暖和,他身上盖了好几层厚厚的被子。方颉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只有微弱的呼吸,他将被子四角掖好。因为祖辈丰殷,方老爷这辈子没怎么吃过穷困的苦,到人生最后尽头,也能在子辈的围绕下在床上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咳咳……”方老爷的咳嗽声把方颉唤回到床前。
“爸,你醒了。”
方老爷说:“阿颉,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的,我扶你起来,趁热把药喝了。”
方老爷摇摇头,推开药碗,“还喝什么……我这身子喝多少药都没用了。这药这么苦,何必再受这个苦。阿覃呢?什么时候回来?”
“大哥在路上了,方毓收到电报说过两天就到。”
方老爷抓着他的手,“我要真的撑不住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颉,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走之前看到你把终生大事定下来?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梁家,我们再换别家,你喜欢谁?我让你大哥去说。”
“爸,怎么又说这件事?我不是说了我暂时不想结婚吗?再说了大哥和方毓都还没定,你怎么只着急我?”
“你大哥……咳咳,大嫂走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想法,我是劝不动了。至于毓儿,她已经定了。”
“方毓定了?谁?”
“让她自己跟你说,你别扯开话题,说回你,你到底什么想法?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成个家。”
方颉有些不耐烦了,正好这时方毓进来,他赶紧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姐,你来喂爸喝药,我先出去。”
“阿颉,阿颉……”两个人都叫不住他。
身后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晚上,二太太哄方老爷睡觉,方毓去找方颉,房间里一股淡淡烟味。
方毓皱眉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没有,抽着玩而已。”
方毓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一些书籍报纸,几乎都是关于政治时事和军事动态。
“阿颉,你觉得一一怎么样?”
方颉不明所以看向她:“什么意思?”
“没有,我随口问问。”
“方毓,有话你直说,从小到大你这个表情我太了解了。”
“爸爸今天让我劝你考虑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你订婚。”
“那和一一有什么关系?”
“首先说明,我没什么尊卑之分,她虽然是我们家的下人,但胜在乖巧懂事又上进,你如果真的喜欢她,我绝对没问题,大哥应该也没问题,就是爸爸那边……”
“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你又是救她,又是教她识字,听说着半年来你们还互通信件,我今天看到她戴着你的围巾,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方颉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你过来。”
方毓好奇走过去,“干什么?”
“你看外面,看到了什么?”
外头街道上还有一些小摊贩还没回家,几个黄包车车夫聚在路灯下抽烟等客人,很平常的景象,方毓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你想让我看什么?”
“外面那些人,补鞋的鞋匠,剃头的师傅,拉车的车夫,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富足,什么是无忧。为什么越辛劳的人过得越穷苦?为什么可以容忍侵略者侵占我们的土地,欺压我们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