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本听着那句“病西施”心里有些起疑,刚想从安阳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永阳跟她说话,只得点了点头,暂且把疑虑搁到一旁,对纯阳道:“二姐姐,安阳妹妹说的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吃不饱,个子小小的也不好看吧?”
“可是,母嫔她……”纯阳有些为难,看起来似乎很怕她的母亲。
“甭管李充仪!回头我去和母后说,再让她乱教女儿!”安阳义愤填膺地道。
这一说却把纯阳吓坏了,立时红了眼:“四妹妹,求你可别跟皇后娘娘提,母嫔会被训斥的……”
安阳却很生气:“我听说她平日里教导你可严厉了,常不许你这样不许你那样,还逼着你在众姐妹中出头,你平日不知挨了她多少骂,竟然还这么为她着想?”
这些事宁阳倒是头一回听说,看着纯阳低头不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心里不免有些感触,便道:“四妹妹,不管怎么说,李充仪毕竟是二姐姐的母亲,世上哪有真真狠心的母亲,又哪有真的会恨母亲的女儿。二姐姐也有二姐姐的苦衷。”然后,又笑着给纯阳出主意,“我看不如这样,二姐姐在李充仪面前用膳时,就按着她的要求做。只每日午时与我们一道用膳时要吃饱,反正我听说午时吃得再饱也不会发胖,如此岂不很好?”
纯阳没想到宁阳会出这种主意,顿时眨着水雾朦朦的眼睛看着她,愣愣地道:“如此岂非是在欺骗……”
“哎呀,这算什么欺骗!这正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啊!”安阳拍掌道,又笑嘻嘻地瞥着宁阳道,“真看不出来,三姐姐看起来是个循规蹈矩的,原来也只是表面上啊。”
宁阳忙笑着捶她,四姐妹便都笑了起来。一顿饭规规矩矩地开始,却以打闹笑骂收尾。毕竟宁阳的身体里藏着现代人的灵魂,虽然性子安静,终究受不了彻头彻尾的古板规矩,而其他几个公主,最大的也只有十岁,都还是些孩子。
下午,刘司籍开始教着宁阳和安阳写大字,从认识各种各样的笔开始,到如何执笔,蘸墨,如何运笔行走,每一步都讲解得细致。西瑾和月桂都跟了进来,在一旁侍候研磨。宁阳前世因着专业所向,学过毛笔字。尽管写不到书法大家的水平,可也有模有样,过年时写对子或是表姐结婚时的喜帖她都执过笔,以现在不足四岁的孩童来说,她对自己的书法水平还是有些自信的。
可是,小孩子的手脚运用起来确实有些麻烦,而且她这几年也未动过笔,因而有些生疏。但这也是再好不过的,一切从头练起,既能把基本功打得扎实了,也不会让人起疑。她一笔一画地写着,刘司籍走过来指导了几句,眼光就被安阳吸引了过去。
学过书法的人都知道,初学该从大字练起,但安阳写的却不是大字,而是介于楷草之间的行书。宁阳前世曾看过许多次书法展,也曾认真临摹过许多字帖,虽在这方面水准一般,可鉴赏水平还是有的。她知道,一件好的书法作品,应该是线条美、结体美、章法美、墨色美,最重要的是神韵。而安阳的字,有形无质,更谈不上神韵,只是看着漂亮,明摆着还只是处于临摹的最初水准。可是,就算是这样,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也是不得了的。
刘司籍赞道:“久闻四公主聪颖过人,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叹服。”
安阳笑着,很有些自得:“这没有什么,不就是写个字嘛。既然已经写好了,我听着外面大姐姐和二姐姐奏得曲子蛮好听的,这就出去听听。”说着,她便把写好的字交给刘司籍,便兴致大好地想到外面去。
刘司籍却道:“以公主的年纪来说,这篇字确实难得,但也有不足之处。以公主的字来看,大字许是不必练了,却还需从小楷连起,循序渐进,方能做到神韵为上。”
刘司籍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安阳却不以为意道:“我要写那么好做什么?又不是要做书法家,这样的字拿出来见人足矣了。”说着,便要往外走,刘司籍却仍旧笑着阻拦道:“公主,来此习书知礼是宫里的规矩,亦是皇后娘娘的交代,因此还请公主上心才好。”
“这是什么意思?你教的这些东西本公主已经会了,想去瞧瞧大姐姐和二姐姐那边也不成吗?”安阳皱起眉来,有些不悦。刘司籍却笑答:“自然是成的,只是要在中时的两刻休息时才可。现在离着休息还有大半个时辰呢,请公主稍安。”
刘司籍不怒亦不变脸,始终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倒让宁阳有几分佩服。这可真是功力啊功力!而安阳却当真恼了,想来是从小便被帝后宠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从来没有不顺着她的人,今天碰到一个,便生起气来,怒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拦着本公主了?”
连“本公主”这样的称呼都抬出来了,摆明了是想用身份压人。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窒。
宁阳却听着有些黑线。因为她知道,执教内文学馆的宫官在宫里的地位是不同的,她们不以色宠为上,通常是良家出身,才德兼备且品高位显,因此在宫里很受尊重,甚至有些外朝官员都对她们曲意逢迎,以图进取。虽说宫官便是品级再高也是皇家婢,可古代向来尊师重道,且不提她们几个小小年纪的公主了,便是太子和皇子们拜师时都是要行大礼的。可见对于教导她们的刘司籍,她们尊敬待之是应该的,而安阳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傲慢了。
她想提醒安阳,却又觉得由她提醒反倒衬着安阳多不懂事似地,这种风头还是不要出的好,反正她身边还有西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