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快步走过去,将到近前时却又不得不慢了下来,强作镇定。
楼阙下意识地伸出手,回过神来之后又忙缩了回去,歉然地笑了一笑。
郑娴儿两手提着食盒,微微弯了一下膝盖算是行礼:“受苦了。”
楼阙慌忙还礼。本来是很寻常的动作,他做完之后却有些失神,两只手都差点不知道该怎么放。
旁边几个书生看得又是羡慕又是诧异,有人便忍不住过来问:“桐阶,这是谁啊?你不是还没成家吗?红颜知己?”
不远处楼闵听见动静,忙拉着胡氏一同走了过来:“三弟妹也来了?”
郑娴儿知道这是来替她解围的,忙又转身行礼,笑道:“大嫂替你担着心呢,天不亮就闹着要来看你!太太又不放心大嫂一个人出门,只好派我同她作伴了!——顺便来看看某个没人疼的!”
众书生闻言齐齐哄笑起来。
楼阙拍拍额头无奈道:“原来我是个没人疼的!”
郑娴儿低头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多人在,我和大嫂只带了两份饭菜,也不知道够不够——干粮倒是有许多。”
黎赓忙笑道:“巧了,我也带了饭菜和不少干粮,加起来应该够吃了!”
楼阙冷冷地道:“没有人会领你的情。这件事本来就是黎县令做得不厚道!”
黎赓讪讪的,不住地赔罪。
众书生倒也没跟他记仇,乐呵呵地围了上来,拿笔杆当筷子吃得眉开眼笑。
当然,底下服侍的几个小厮就只有啃干粮的份了。
胡氏光明正大地偏心,把楼闵最喜欢的两道菜摆在了他的面前,护着不许旁人抢。
郑娴儿却没有那样的底气。看见楼阙连筷子都没抢到,跟旁人一样拿笔杆夹菜吃,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钟儿是个伶俐的,一边啃干粮一边凑了过来,低声道:“这点儿苦,我们爷还受得住。奶奶请放心,回去以后也不必说给太太知道。”
郑娴儿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挪地方?东西也不给吃?晚上怎么睡的?”
钟儿还没答话,旁边一个书生已忿忿道:“出了这种事,谁还睡得着!咱们本来好端端的在念书作文章,平白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说咱们写反诗、说咱们谋逆,这算是什么事嘛!我们还只是在这里关着,褚先生林先生他们进了县衙大牢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黎赓忙道:“大牢那边我已经去看过了,定罪之前,不会有人为难先生们。”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好几个人齐齐赏了他白眼。
倒是楼阙叹道:“褚先生身子骨不太好,劳你多照料几分。如今只有你在外面,先生就拜托你了。”
黎赓忙郑重地应着,反复说“放心”。
胡氏擦着眼泪问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在这里出不去,让家里怎么办?”
楼闵皱眉不语,仍是楼阙抬起头来笑道:“案子不是什么大事,过些日子大家必定平安回去。大嫂只管安心就是。”
胡氏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急得又拍桌子又跺脚:“‘过些日子’是什么时候!家里人都急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楼阙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郑娴儿琢磨着他刚才的话,总觉得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一时想不通,她只得笑劝道:“先吃饱饭再说话!”
楼阙很听话地低头扒了几口饭,含混不清地说道:“你放心。”
郑娴儿的眼圈立刻红了。
她知道,她的心思,这个男人都懂。
他一定知道她为他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可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却也只能平平淡淡地说一声“你放心”。
这一刻,郑娴儿恨极了这个尴尬的身份!
看着众书生把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郑娴儿便同胡氏一起收拾了食盒,向黎赓道:“看样子,我们是不能常来的。今后——就拜托你了。”
黎赓忙躬身应承着,分毫不敢怠慢。
旁边有书生夸张地叹道:“人跟人还真是没法比啊!我们也是又冷又饿又惊又怕地煎熬了一宿,也不见有个人来给我们送点吃的!我们还得跟桐阶兄蹭饭!也没有人走后门嘱托黎大公子好好照料我们!”
楼阙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抢了我的饭菜填饱了肚子就不错了,还想在我家人面前装可怜?抱歉,我家没人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