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了本地部分经济实体。有。管理上组织化很强,有明确的骨干力量。是。谭啸龙就是头号人物之一。和政府官员尤其是公检法干部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他来往甚密的最高职务者,她所知的是市长。
但权力大小和能量是两回事,谭啸龙用基层干部做到的事情加起来往往更有利可图。这些具体而微的人,能为他一路打开绿灯,保驾护航,让各种不可能在法治社会实现的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开设赌场、暴力讨债、非法融资、强迫交易,等等等等,都可以掩盖在不拘一格欣欣向荣的商业体里。在经济形势大好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穷人或富人,想到要去干扰正在猛涨的手气。大家都知道,想来钱快就不要太死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今天是这样,明天就改了。今天是违法的,明天又是合法的了。今天是地头蛇,土豪,明天是企业家,儒商……
至于那个被销案的案子,放到楼越现在所具备的知识背景里,就是一个小事了。一个会对他们的雄心伟业造成阻碍的人,在一个夜晚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他再也没有出现。就算他被拍的清清楚楚,但是那个地方每天都有大量车辆进出,谁能说清他坐上哪辆车出来了呢?她根本不用担心,谭啸虎说。
楼越不知道的是,谭啸虎为了尽可能减少语言描述对一个孕妇的刺激,所以没有说明他为何如此自信——如果有任何痕迹,也早已被原址上盖起的高楼大厦掩盖得严严实实了。就算有人想掘地三尺,那块地方以前就是一片坟地,没有家属为之迁坟的,就变成了无主坟留在那里,随着土木工程变成和建筑垃圾相仿的碎片。假如,只是假如,那个人完好无损地留在某个角落里,变成了完好无损的骨架。但是一个身上只裹有寿衣残迹的骨架,是不会引起任何好事者的注意的。
楼越坐在汽车后座,一言不发,对司机的闲聊毫无反应。这些东西超出了她的知识和实践的经验,但是以她凭直觉看清形势的能力,她还是明白了,对于谭啸龙这样的人,这些问题确实不值得和她谈。这不是她能不能接受的问题,他可能甚至不了解自己哪一桩罪对她而言最为致命。
他是一个可以把女人分为三六九等,出卖零售,分享、赠送和共用的人。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不会玩女人,这件事在她见到他第一眼就明白了。她楼越的福气是被他分在了他心目中的上等,其他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工具、货物和玩物。
而阿萍从来就不是一个圣人。她自己就做过工具、货物和玩物,然后,她借助谭啸龙脱离了以上部分属性,做起了其他工具、货物和玩物的操盘手和管理员。她无论修行多久,也不会变成一个心里有善念的人,但她十分想要那种感觉。
能和上等女人谈一场爱情,谭啸龙当然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楼越缩在副驾驶座椅靠背后,避开后视镜的窥探,含着泪回溯他们的交往过程,尽可能实事求是地评估,结论是: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确实在他们俩的关系里倾注了他最大的真诚和丰盛的供养。因为这,她对他恨不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能一直讨她欢喜,她还计较什么呢?
虽然她在理论上不能接受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但谭啸龙认同。这就是为什么他即使生来被这套东西压进尘土里,但还能从这块土地翻身成长为赢家——不是因为他打破了规则,而是他尊重这套规则。
占彪回到家不久,很快又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在他睡着前,他已经把裤腰松开了,放松大吃大喝后的腰腹压力。他还把袜子扔得东一只西一只。
李秋伊拽下占彪已经穿得发亮的裤子,又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袜子,一起扔进洗衣机。洗衣机滚筒里传出一声闷闷的钝响。李秋伊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才摸到了一个硬硬的长条形物品。原来占彪的裤袋里放着一只一次性打火机。
李秋伊把打火机放到桌子上摆好,好奇地看了看,这个打火机一面印着电话号码,一面印着“新茶品鉴欢迎采摘”。这个广告语怪怪的,到底是品茶,还是采茶呢?是茶庄,还是茶场?
李秋伊看着打火机,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打火机是桃红色的,和上面的广告语不像是属于同一个场景。这种错位感隐隐约约让她联想到自己。
占彪现在根本不碰她。李秋伊在网上看了许多关于孕期出轨的帖子,说得像恐怖故事一样,非常耸人听闻。她只当是别人家的故事。占彪太忙了,哪有时间出轨。但是……她不情愿地想到,他们以前也是见缝插针地幽会。她像一个印在粉红色打火机上的茶叶广告,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场景,哪个角色。
但是占彪真的完全不碰她,偶尔回来一下,睡觉时也不挨着她。李秋伊先是猜测,是因为和丈母娘在一个屋檐底下,占彪有心理障碍;然后,当然是因为怀孕这件事,让占彪小心谨慎。最后她想,这不正常。他不想干也好,不愿干也罢,至少会忍不住摸她一把吧?
她现在因为怀孕,胸变得很丰满了。在单位里,赵卫东经常面带笑容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李秋伊想,赵卫东真奇怪,他要是觉得孕妇性感,他自己老婆不也一样吗?他欲望也太旺盛了,从一个孕妇身上溢出,还蔓延到另一个孕妇身上。
可是占彪就不一样了,他心如止水。
李秋伊打开手机,搜索打火机上的号码。多个搜索结果指向一家男士养生会所,但点开并没有具体信息。搜索结果里面的图片却是各种各样的美女照片,穿着看上去很像后期P上去的按摩技师制服。
李秋伊愣愣地想着,门开了,母亲买了一堆菜回来。她赶紧把打火机收起来,对母亲说:“又买这么多菜干什么?”
“女婿回家,不得搞点吃的。”母亲看见了沙发上的占彪,对女儿说:“你别让他在沙发上睡,会着凉的。”
李秋伊马上走到占彪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大声地喊:“起来。起来啊!”
占彪惊醒正要发怒,看见李秋伊身后的丈母娘,只是叹口气,口气睡意朦胧地说:“妈我吃过了,我睡会儿啊。”就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你这是干嘛呢?”母亲问女儿。李秋伊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令她担心。当然,更让母亲担心的是,女婿的心还在不在女儿身上。她这个性子,加上占彪这个态度,很难让母亲安心往好处想。
李母放下了手里沉甸甸的菜,来到沙发边,收拾起占彪的东西和散落在地上的包。她拉开拉链,打开一看,有一张精美的粉色卡片朝上冲着。她抽出来好奇地看了看。李秋伊远远地盯着那张卡片,心里像打鼓一样震起来。“妈!你翻他的东西干什么呢?我都从来不翻。翻有什么意义……”
母亲研究着卡片上的说明,脸上逐渐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伊伊,你快来看看,你老公给你偷偷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第64章干净
谭啸龙驶入一条绿意盎然的林荫道,周边环境极好,见不到任何商业,也没有闲逛的行人。车顺着路绕了一大圈后,景象豁然开朗,车道指向唯一的方向和终点:一个外观平平无奇的小区。它的入口处没有阔气的门头或标识。过来的路上一直有零零星星的落叶纷飞,有几片叶子粘在了谭啸龙汽车的挡风玻璃上。但这小区的入口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片落叶也没有。
谭啸龙隔着黄黑相间的道闸停了下来。保安亭里出来一个高大笔挺的年轻人,谭啸龙降下车窗仔细一看,那是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谭啸龙报上自己的姓名和预约登记号码,又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武警战士对照着预约登记本,仔细看了身份证才还给谭啸龙,然后他拿起腰间的对讲机,拨通了林市长住的1号墅的管家号。
占彪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浑身骨头软绵绵的。
他放纵了自己,不再注意约束饮食和维护体型,又开始来者不拒地赴饭局了,抽烟喝酒也进入了生活习惯,而不只是社交时不得不遵守的礼仪。迟早都会这样的。他年轻时也不懂为什么很多老警察都膘肥体厚——资料室里还挂着他们的年轻时的合照,上面记录着他们昔日英气潇洒的容貌,现如今却放任自己变成蠢钝的形象。
以前人们都说他占彪工作这么多年来没怎么变,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但中年人的心境到来时,完全是一瞬间的事。
当往上爬变得越来越难,下滑就成了一种休息。他又没有像某些人那么会拉关系和捞好处,他这些无伤大雅的劣习只是放松一下自己罢了。吃,喝……他也不赌。
中年人的心境是从他离婚后变得越来越难以忽略的。
占彪陪着李秋伊拍婚纱照那天,他被化了个可笑的新郎妆后就开始被人像耍猴一样摆布。他和李秋伊在不同的背景前拍照。摄影师一会儿要他深情地看着新娘笑,一会儿要他托起新娘的裙摆,还要吹起拍摄助理准备好的一捧花瓣。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干的事情。占彪全程浑身不自在,但好歹是完成了任务。他要是连这都不配合,李秋伊是不可能答应的……
门开了,李秋伊站在门口,黑暗的房间和她身后开着灯的客厅映出了她裹在睡衣里的身体轮廓。她的身体还没有明显变形,但穿衣服的感觉已经变得臃肿了许多。很奇怪,她没有开口,但她往那一站,他就感觉得出来:她又有情绪,要跟他找事。
女人的直觉真让人讨厌。她怎么就能感觉到他哪次是真有事情,哪次是编的呢?他最近能休息但没有回家的时候,去了别的地方——能放松的地方。
她要是开口怨他老不回家,他就提百日行动、迎检台账、一级加强警务、扫黑除恶紧急会议……
“你醒了啊?”李秋伊说,口气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戾气。
“我刚起来。”占彪坐在床边脱下睡裤的时候,对李秋伊没话找话地说:“你吃过了吧?”
李秋伊朝占彪走来,抱住他的脑袋在额头亲了一下。
“呵,你怎么了?”占彪笑着说:“想我了?我这段时间确实是忙——”
“谢谢。”李秋伊坐下来,靠在了他的肩上。她的头抵住了他的喉咙,他想问她什么意思,却有些问不出来。
李秋伊说,她知道她现在脾气不好,这一部分是因为怀孕,但也是因为,她对他太依赖了。他只要不在她身边,忙起来几天不打个电话,她就感觉他已经不爱她了。“但你其实只是不善于表达,对吗?”李秋伊拿出那张卡来,对占彪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事。这花了你不少钱吧。我妈说,看不出来你还舍得花这种钱,让我住这么贵的月子会所。你怎么也没和我商量一声呢?”
占彪愣愣地看着李秋伊,然后缓过神来,简洁地说:“这个钱该花就得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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