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招牌闪烁着,透过玻璃窗映在了一排伸出的纤纤玉手上。林慧珍熟练地打磨着指甲,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我们是广东的,她俩是陕西的,还有这个是重庆人。我们刚来奥兰多三个月,学校旁边的美甲都不行,还是咱们中国人的技术好。哎听你口音,你也没来多久吧?”
林慧珍抽出一瓶甲油,翻了下眼睛说:“不是。不过也来了快三年了。家豪,水呢!”
剃了圆寸的钟家豪懒洋洋地嚼着口香糖,端来了几杯黄瓜柠檬水,一一放到女孩们的面前。他把托盘放回水吧后,一屁股坐到了空着的沙发上,盯着一个做足部美甲的女生看,看得她不自在起来。
“喂,别在这碍事!”林慧珍骂骂咧咧地说:“叫你去找工作又不愿意,在我这享福。有这发呆的工夫不如把地拖了。不然你还是回餐厅里帮阿萍洗碗吧。”
家豪嘟囔着起身,走到杂物间拿了拖把,任性胡乱地拖了起来。
“这是你老公吗?”一个女孩小声问:“长得还挺帅的。”
“拉倒吧,这废物才不是我老公。”林慧珍嗤之以鼻地说:“我老公比他帅一百倍。”
“喔?”女孩们惊讶地说:“看看照片!”
林慧珍嘴角上扬,手上依然忙活着:“我这个手机上没有他照片。要是你们能看到他本人就好了,我老公真的很帅的。好多女的喜欢他。”
“那你放心吗?”
“以前不放心,”林慧珍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苦笑着说:“现在彻底放心了。哈哈哈哈……”她笑起来,笑得桌面上的水杯也震颤起来。
女孩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反应快的女孩对其他人微微摇头,暗示她们不要再问。
公园里,阿姨推着童车,楼越在一旁走着。对面有路人停下来,以惊羡的神情赞道:“你家宝宝好可爱。”
楼越微笑致谢,默许了路人蜻蜓点水式的逗弄。
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风筝。草地上席地而坐的男女老少,大多以家庭为单位,在一起休憩、野餐、嬉戏,其乐融融。母亲为奔跑来的孩子擦着汗,老人给幼童喂水,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躺在野餐垫上。
“楼越。”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她回头找了找,竟然是占彪,她那一心想把谭啸龙搞死的前夫。
占彪上身穿着件人夫感十足的深灰色毛衣,像是手工织的。他和善得近乎讨好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像过去一样,叉着腰歪头看着她,笑眯眯的。
“嗯,天气好,带孩子出来转转。”楼越对身后不远处的童车和阿姨一指,说:“你呢?”
占彪点头:“我们也是。”他对远处的中心草坪上随便一划,那里有大大小小的帐篷,脱口而出客套地问:“要不要过去一起坐坐?孩子们也可以一起玩。”
“不用。”楼越忍住笑摇摇头,说:“占彪你现在应该很忙吧?副局长了,可不得了。可你还是抽时间陪家人出来过周末,挺好的。真的。”
她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我为你感到高兴,你现在该有的都有了。”
占彪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在草地上划拉着。他抬头说:“谢谢。你也是,我为你感到骄傲。”一年前爆发的疫情让所有人的工作都停摆了,但楼越的心越健康心理咨询平台在短短几个月内注册用户剧增,成为哀鸿遍野的市场里杀出的一匹黑马。到了去年底,已经完成了五轮融资。
谭啸龙以澳门商人身份给新海市捐赠了大批物资,连他们市局也用上了谭啸龙送的口罩和防护服。没有人在意这是用什么钱买的。生死面前,什么管用什么重要。新闻里的感谢名单里也出现了谭啸龙的名字。但世事难料,谁也保证不了明天的新闻里他出现在什么板块。形势未来也可能发生变化,谭啸龙做不到高枕无忧,这一点他占彪无需提醒楼越。
世事难料。正如两年前的占彪没有想到,自己现在依然和李秋伊生活在一起,并且过得还不赖。——外人要是从李秋伊的朋友圈来了解他们的生活的话,那他们简直是令人羡慕至极的模范家庭,而李秋伊就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即使朋友圈的照片很少出现占彪的照片,但她常常在文字里提到“我最亲爱的占先生”。不知不觉的,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被洗脑了似的,提到李秋伊时,往往用那种让占彪浑身难受的语气说:“你太太很爱你啊。”
如果她可以一直这样演下去,大概也算是爱吧,占彪想。
他接受了这样的凑合,也因为他接受了一个事实:他不配拥有纯粹的爱。
赵卫东在向纪委自首和向妻子自首之间,选择了前者。这让占彪快意之余,也被赵卫东对妻子这样的保护震惊了,这让他想起了前妻做过、并依然在做的事情。
难道只有他占彪一个人在意正义和法律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卫东并没有因为丢了公职而颜面扫地,他很快靠着人脉资源,做起了市政废弃处理设备的生意,全家也搬到了开发区的豪华别墅里。他现在可以大摇大摆享受他的生活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占彪心里萦绕着这句话,很想找人吐槽一番,但无论是对工作上的人还是对他眼前这个女人,他都不能进行这样愤世嫉俗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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