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里只有商长殷的话,那么薛如晦已经要拿出自己作为表兄的身份,以及可能还躺在医疗舱里面的太子作为威胁,压着商长殷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然而这里到底还有一个外人的诺兰,甚至可以算是恩人——以含蓄的东方礼仪,家丑不可外扬,哪怕薛如晦的内心怎么想,面上都得装装样子。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他看了商长殷一眼,“那自然是要给您这个面子的。”
也罢,横竖到了太子的面前,他就不信七皇子还能够藏住什么事。
“七殿下。”薛如晦给商长殷介绍道,“正是多亏了诺兰将军的帮助,才能够在B塔当中为太子殿下预约到医疗舱使用。”
一码归一码,当日诺兰率领军队入侵他们的世界是一回事;而眼下对方雪中送炭,这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仅从后一项来看,他们是需要感激诺兰的。否则,以太子有了医疗舱的辅助依旧飞快衰败下去的身体,简直无法想象,倘若没有从一开始便在医疗舱当中进行控制,太子是否会就此……
薛如晦并不愿意将这个可怕的猜测继续下去。
诺兰倒是表示他们并不需要把这件事情看的太重:“不必谢。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我怎么说也是远征军一军的统帅,预约一个医疗舱的特权还是有的。”
不然他这个将军当的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寒酸了。
他在当初对垒的时候,便已经对太子不乏夸赞之词,数次的感叹对方生错了世界,不然必是大鹏乘风,扶摇九天。
因此,他自然也不希望太子就这样、因为这等荒谬的理由陨落。既然恰好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便出手,相帮了一二。
至于这算不算投敌?
诺兰想,主塔大概根本不在乎吧。
“而且……”诺兰听起来像是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属,“我这些日子里,在你们的世界上,看到了一种可能,一些差点被我自己遗忘的东西。”
带领着自己的位面飞升【硅基】超等位面,成为于主塔之下效力的主将当中的一员……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这一份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诺兰自己都快要将久远之前的、那个生他养他育他的小位面的模样遗忘,几乎真的要以为自己是【硅基】的一员,并且全盘的接收着主塔所定下来的一切法则,无论是“合理的”也好,还是“荒谬的”也罢。
南国并不是一个多么发达的位面,按理来说,理应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的。
可是诺兰却发现,分明是在这样尚且还沿用着非常古旧的、封建的统治方式,可是南国却居然比【硅基】还要来的更加自由一些。
这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
的确,在南国当中,也会根据资质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也会因为不同的出身而有一些先天上的差距。但是那并非是一锤子的买卖,即便是寒门也可出贵子,资质平庸之人也能够依靠自己的钻研与努力,达到一个仅以“天赋”来判断衡量的话,其本应该是无法到达的高度。
这个世界上,天才少有,更多的还是庸才。
而诺兰此先,也并不止一次的站在自己家的窗前,远眺外面陷入思考。
因为是“庸才”,所以这辈子都将会被就此注定吗?难道努力便会不值一提,这一生都毫无希望了吗?
诺兰不是【硅基】的原生住民,所以他恍惚还记得,在自己来到的那个中等的位面当中,似乎运行着另外的一套筛选和培养的法则。
……可是他甚至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那个位面了,就像是离巢太久的鸟,已经连回家的方向都彻底的迷失。
直到那一日看见南国的时候,诺兰才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啊。
原来,他想要看到的是这个啊。
出手帮助商长庚,一方面是出自对太子的欣赏;而另一方面,或许是在诺兰的那最深最深的、连本人都不一定意识到了的思想的最深处,他其实也是期待着能够看到,【硅基】这畸形的社会法则,能够产生一些动摇和变化吧。
只是这些都不过是诺兰心念一转的想法,他也并没有要向着任何人去剖析自己内心的打算。
他只想当一个观望者,若是能够看见其他人的梦落实,或许便已经足够成为他在钢铁和机械的丛林当中穿行的时候,可以偶尔的拿出来品鉴一番,随后会心一跳的某些记忆片段。
诺兰并不贪心,如此他便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所以他不过是小小,很快便把这个话题给待开了去,并不欲在其上多说。
三言两语的交谈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件单人病房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