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热火朝天排那《书生》,永宁宫没召伶官,也上演着一出好戏。
“娘娘,好了。”
鹤听手中笔落,退开半步,让明贵妃能从镜中窥全妆貌。
远山眉被刻意画的朦胧,眉上敛翅飞鹤跃出,缭绕云雾中朱砂红轻沾。
缁衣素袍加身,明贵妃眼眸流转,不过瞬息就从祸国妖妃,成了浸透檀香的清尘道女。
极艳之色用了最出尘薄妆,唯有飞鹤眉心一点朱红与唇脂相映,将这一身清净装束生生透出几分活色生香。
艳与净的碰撞,滋生最令人着迷的皮囊。
明贵妃将手轻抬,千韵会意上前,将明贵妃指尖的大红蔻丹卸除。
“鹤听,你这只手真好用,不枉费本宫为你费心。”
鹤听气质清冽,眉目疏冷,人如其名的淡然清远,最低等的太监绿袍穿在他身,也能显出青竹般的雅正。
长身玉立一旁,听了明贵妃的话,用来描妆的手不受控制的轻颤,面色不改,数年如一日的冷淡,
“多谢娘娘夸赞。”
明贵妃笑着走到鹤听跟前,眉目带着恶意的调笑,
“你啊,就是犯贱,非要受了苦才肯识时务。”
简单的受苦二字,将噩梦般的痛楚轻描淡写带过。
没有施药就被施以宫刑,起初三月,鹤听痛不欲生,如青竹瘦削长立的脊背不得不弯曲。
变成佝偻的卑微太监。
漆黑的眼眸挣扎的合上,牙根紧咬,脖上青筋迸现时,鹤听才再次折断傲骨,弯下腰,
“娘娘,鹤听知错。”
明贵妃得意张扬的笑在永宁宫回荡,直到泄完近日被皇上冷落的郁气,方才停歇,
“鹤听,别怕,皇上若喜本宫今日妆面,本宫就将你调来永宁宫。”
鹤听双手猛的握紧,死死咬牙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甘的怒吼。
宋鹤听本是旬阳孤儿,乞讨为生,受百家恩典长成。
长大后宋鹤听凭着一双巧手,成为了旬阳义庄的入殓师。
为每一位如他一般身世飘萍的亡者添妆,送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份体面。
岂料一手描妆技艺在多番口舌转变中,变成了旬阳有师,巧手生花,传到明贵妃耳中,便使了手段,生生将他从义庄掳进宫。
底下人分明现了他是给死人化妆的入殓师,却怕明贵妃责罚,硬是让他受了宫刑,成了无边皇宫中的一粒微尘。
双手攥紧,鹤听浑身已被汗湿,他不是多有风骨之人,他只想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这么简单的愿望,也在明贵妃争宠中粉碎,三年来,他为明贵妃描了九次妆,每一次,鹤听都强忍着生生掐死明贵妃的恨意。
看她因为自己的妆面圣宠更加,鹤听就生出无尽的厌恶。
厌恶她,也厌恶自己。
面沉如水的离开永宁宫,鹤听突然顿足回头死死盯着永宁宫的匾额。
蓦然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