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的时间线,暧昧到大部分人知道后应该都会露出微妙的表情,所以范阳的反应不足为奇——尽管他自己从来没承认过。
范阳对夏梨提出分手的时候是很平静的,甚至还带着标志性的吊儿郎当的微笑,统共只有三句话——
“梨儿,我知道你其实不爱我。”
“我也不想再耽误你。”
“分开吧,以后如果你有任何事情我能帮到忙,我一定会尽力。”
在他提分手的前两周,夏梨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当年范阳持刀捅伤叶怀棠的现场照片,没有打码,她能清楚地看见范阳爆出红血丝的眼睛和满手的鲜血,像一头失控的猛兽。
那年夏天出事之后,夏梨一直没敢看关于那件事的任何报道或照片。
但她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范阳为什么会捅伤叶怀棠的人。她始终记得,高考结束后是她替范阳估的分。成绩出来之前她就知道,范阳大概考得很好,前所未有的那种好,志愿填报得当的话,说不定能上北京很不错的大学。
那天范阳约她去图书馆,请她给志愿填报提点建议。图书馆离她家近,夏梨提前到了,等了十几分钟后范阳发消息来,说午睡起晚了,请她等一会儿。
夏梨很善解人意地让他别着急——事实上她早猜到范阳会迟到了。高考前范阳太拼命,每天点灯熬油,所以那几天范阳像半辈子没睡过觉的人一样,报复性地在家补眠。
可就是范阳晚到那十分钟里,夏梨遇见了叶怀棠。
一个她以为一定会被定罪、被惩罚的人,居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文质彬彬、衣冠楚楚,走到她面前柔声说:“夏梨,好久不见。”
等一步步把她逼到书架后面,叶怀棠的声音更温柔,脸上笑容却变得阴森,俯下身说:“这么久没见,老师很想你,我猜——你也很想老师吧?”
隔着书架,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有电脑键盘的敲击声,还有男生女生愉快地猜测《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凶手是谁。
熟悉的丧失感瞬间侵袭夏梨的身体,她再次失去了声音、听觉和视觉,唯独身体的触觉,在叶怀棠的手伸进她短裙里那一刻被无数倍地放大。
好在,范阳只是迟到了十分钟。
好在,他一直知道夏梨习惯坐在图书馆的哪个位置。
他来的时候,叶怀棠的手穿过短裙摸到夏梨的上身。
那天范阳在夏梨的阻拦下放走了叶怀棠。叶怀棠整理自己被扯皱的白衬衫,平静自若地走出被书架围住的角落。连围观的人都很少,那几个被争吵声吸引过来的学生只以为是有人因为抢位置发生口角。
叶怀棠走后夏梨才发现被范阳扔在地上的一束粉色百合,花束中间夹着一个粉色信封,封口处贴着一枚爱心。
那天之后夏梨又进了医院,再次克服恐惧和自我厌弃比第一次更难,花的时间也比第一次更久,久到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范阳已经失联多日,而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那桩震惊全江城的新闻。
夏梨也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和范阳在一起的,只记得她在大学前两年里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理由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范阳出狱那天天气很好,他的脑袋上冒短短的青茬。而她看见他的那一刻什么也没想,埋进他怀里的时候闻到他粗糙衬衫上的味道很干净。
两年前夏梨收到的另一张照片不堪入目,是男人的生殖器,耸立的状态,底部毛发蜷曲杂乱。握着柱体的那只手她很熟悉。十六岁的时候,她觉得这只手握着钢笔批改她作文时是那样赏心悦目。
夏梨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范阳,而是约了熟悉的心理医生,那几年她偶尔还会陷入莫名的情绪低落或亢奋中,因此对于找心理医生寻求专业帮助这方面,她已经很熟练。Maunier就是在她做心理咨询时认识的,那时他还只是实习生,在医院混证明,没有执业资格,整天抄完报告就在办公室外边无所事事地坐着。在她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递给她一杯刚泡好的咖啡。
一周后她终于平静下来,结束一次心理咨询后,在医生的鼓励下,把收到照片的事告诉了范阳。范阳急忙忙地赶到医院来接她,正好看见Maunier给她递咖啡。
可就那么不巧,那天除了咖啡,Maunier还送给她一束花。
郁金香,开得正好。
20岁的法国男人,浪漫又直接,也不问她是否单身就已经送上花束。
回家后范阳沉默无言,在夏梨说了句“我没事”又不放心,还补充叮嘱一句“你不要冲动”后,他提出了分手。
夏梨知道他三句话里两句都是谎言,可她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反驳——
“我不想分手。”
“我也不觉得你在耽误我。”
“如果分手了,我不会再跟你有联系,也没有事情会找你帮忙。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分?”
范阳又沉默了很久,然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