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弋戈有些惊喜地应了句,一抬眼看见三妈苦笑着。
她的表情很微妙,似乎是一种苦尽甘来、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心酸和喜悦,又好像……并不只有这些。
弋戈看见她苍老的眼眶红着,眼皮上深深刻着的皱纹,不禁拧了拧眉。
“看望植物人”完全是个伪命题,弋戈干巴巴地在弋维金床边坐了半个小时,主要还是陪陈春杏聊天,弋维金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天色渐暗,陈春杏催弋戈早点回家,又唠叨着叫她多陪陪爸妈、不要只顾着学习。弋戈嗯嗯啊啊应着,没放在心上。
电梯的数字缓慢跳动,弋戈盯着电梯门里映出自己呆滞的脸庞。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叮”的一声门开了,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好,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走到医院大厅,却在等待挂号的椅子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姚子奇?
弋戈和他完全不熟,因此能注意到他并不是偶然。
事实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想不被注意到实在太难了。
姚子奇勾着背坐在椅子上,他身边围了好几个大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共同点是他们都指手画脚地对着姚子奇各说各话,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好,像在菜市场抢猪肉一样。
他们每个人都同时说话,个个嗓门都大,说着“还钱”、“他还不了就你还”、“不要装死”之类的话,语带恐吓,闹得旁人纷纷侧目。
弋戈看见姚子奇的背越勾越低,直到他抬起手臂捂住耳朵,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他很瘦,即使穿着毛衣,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后背那根蜷缩的脊柱。
看起来不是小事,弋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她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她和姚子奇除了一张鼻涕纸别无交集。可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似乎很严重,他一个学生,怎么会在医院被这么多人追债?看起来还都不是什么善茬。
她还在犹豫着,忽然,姚子奇暴跳起来,狠狠推了一把那个戴着大金链、正用手拍着他脑袋的矮胖男人。
“我没有钱!不关我的事!”他几乎是在嘶吼,可天生偏细的音色让这种歇斯底里的吼叫都毫无威力,“是他欠你们钱,凭什么要我还?!”
金链男暴跳如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脸上的横肉震颤着,“小杂种,你舅舅欠的钱,不是你还谁还!”
弋戈被他暴力的一巴掌吓了一跳,怔在原地。旁边的路人也看不下去了,出来讲公道,“你干什么,怎么打学生?”
哪知那金链男是个蛮横到底的,一横肘挡开了那路人,对方差点摔倒。他狠狠地把手掌搭在姚子奇肩上,然后像捏鸡崽儿似的用力,姚子奇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金链男咬着牙:“两万,算上利息两万八,给你一个礼拜,要是敢不还,老子废了你!”
姚子奇痛苦地争辩道:“我是学生……我没钱,不是我欠的钱……”
金链男不屑地笑了一声:“学生?学也是你这种小贱种配上的?!我不管你,一周后你舅舅要是还有命,我找他;要是他没救回来,老子把你也打进手术室里去!”
“我没欠你钱!”姚子奇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居然又硬生生把那墙一样的男人推远了,红着眼睛吼道。
金链男彻底被激怒,爆了句极脏的粗口,冲着姚子奇扬起拳头。
弋戈没法再旁观下去,她握紧手机,冲过去喊道:“住手!我报警了!”
金链男一愣,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骂道:“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管闲事!”
弋戈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举到他面前,“我已经报警了!”
金链男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滚你妈的!”弋戈的手机“啪”地撞到空椅子上,发出一声沉响,又摔到地上。
“你干什么!还欺负小姑娘!”旁边更多的路人看不下去,群情激愤起来。
金链男被这声势唬得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然而他打眼一扫弋戈,发现她脚上穿着一双阿迪达斯的白球鞋,整齐干净的白色羽绒服看起来也是名牌货。他心里盘算,这是个家里有条件的?那他就未必惹得起了。
他狠狠地咒骂几句,瞪了姚子奇一眼,甩着膀子走了。
剩下那几个催债的人见状,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走远了。其中一个瘦长条的男人捏着姚子奇的脖子耳语了几句,才扬长而去。
弋戈僵在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渐渐松开紧握的拳头。刚刚那金链男的拳头要是真砸上来了,她也就不用离开这家医院了。
好心人把她的手机捡起来还给她,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没摔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