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文友峰实在没了主意,就来向已经七十岁的户部尚书柳承雍问办法。
柳承雍抱着他的官窑大茶杯默然不语。
文友峰觉得自己像是在铁板上被人两面煎的蚂蚁。
太女殿下的“还圣元君转世”就是陛下“梦见”的,现在全天下都信了,那太女殿下说她梦见了先帝,旁人也就没有了不信的道理。
可他们户部要是真的停了给皇陵的拨款,说不定明日就会因为喘气儿的样子不好看被陛下下旨拖出去。
“柳尚书,要不……咱们就先找笔款子出来拨给太女殿下,让她去赈灾?可这么一来,闻相那边又不好交代。柳尚书……柳尚书……”
鼾声渐起,文友峰这才发现柳承雍竟然是抱着茶杯睡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堂中只剩下了在打盹儿的柳承雍,一位老妇人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别装了,人都走了。”
鼾声停了。
柳承雍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看了看门口,见文友峰真的不在了,他才长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下身子:
“这些后生晚辈,一个个都想得太多,世上哪有谁也不得罪就能做了官的?就算得挑人得罪,也不能得罪那些不能得罪的。”
手里的茶杯已经温了,他放在一旁。
“咱们这个皇太女殿下倒是很有意思,从前做公主的时候她就喜欢躲在陛下的后面,后面夺嫡,她又躲在了几位皇子和江家、皇后的后面,我本以为她是个只会玩弄权术的,没想到,赈灾要钱,朔北要钱,她就敢跟陛下直接硬碰硬,还真有几分古今第一女帝的气魄了。”
柳承雍的妻子姓上官,见他乐颠颠地点评了这个点评那个,将茶盘上的药放在了他的手边。
“听你的意思,要不是你马上要告老还乡,你还想着跟咱们这位皇太女也去打拼一番事业?”
“那也不是。”柳承雍连忙摇头,将药碗端了起来,“宦海沉浮这许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不管到谁手里,咱们这些管钱的,总是头发掉的最快的。”
摸摸头上的寥寥几根发丝,他叹了口气,摩挲了下手里的药碗。
“我就是觉得……在皇太女手下做事,应是比旁人那儿都有意思。”
文友峰从柳承雍家里赶回到户部,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侍郎大人,陛下传了旨意过来,修皇陵一事暂停。”
拿过圣旨看了一眼,文友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站在门外看着自己。
“陛下的意思是,虽然暂停,可也不能真停了,七千多的役夫每日口粮……”小太监字字句句说的才是陛下的真意。
不把役夫放回去,这不还是得继续修皇陵么?
总不能每天白养了七千多张嘴呀!这账怎么做?这钱怎么出?这不是要他们整个户部替陛下提裤子擦屁股?
小太监走了,文友峰用力抹了下自己的脸。
还没等他喘口气儿,又有人跑了过来。
“侍郎大人,詹事府的少詹事楚大人来了。”
这又是要做什么幺蛾子?难道这一天还没过去,太女殿下就又做了一个梦吗?!
文质彬彬的楚少詹事长相温雅,笑容和气,可见在詹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从前有些清白的脸色都养回了好气血。
坐在椅子上,他缓声说:
“文侍郎,听闻詹事府要从六部拿案卷文书都得提前递条子,下官就是来送条子的。”
文友峰看见条子上“皇陵历年账目全套”几个字,再看一眼盖在上面的太女印信,眼前猛地一黑。
陛下要封内帑,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