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娘怯懦地扶着门框,大半身子躲在阴影里,眼神有些涣散,但大致也能将人看清:“镇长大人,那日我和秀儿在山中采了许久的野货,后来秀儿看见只兔子便追了过去。”她是个极为内向的性子,说了两句就又忍不住往门里缩了缩避开众人的视线,才又有胆子继续道,“我眼睛不好,腿脚又不便利,实在没追上她。后来,后来,我一人在林中怕走迷了路便摸索着回来了。”她顿了顿,想起什么,赶忙道,“对了,我在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进山的芳草丫头,她也去了。”
围在外边看热闹的芳草娘冷不丁被提起自家丫头,愣了愣,不由道:“对哦,那天我家丫头也去了,”在众人投来的视线下,她声音越说越小,撇撇嘴道,“可我家丫头好好回来了,可没事哈。”
镇长的眉头深深皱起。
阿杜娘的眼睛望向田秀娘的方向,眼眶慢慢也红了,“阿妹,我对不住你。我以为,我以为秀儿那丫头经常进山,自己应该能找到路回来,所以……”
她实在心中有愧,不敢去看自己的亲妹妹。
镇长对镇长大部分的品行不说全然了解,但大抵都是知道的,阿杜娘是个老实人,再者她也没有害田秀的理由。
于是,他沉思片刻后便对田秀娘道:“你也莫慌张,说不准是田秀那丫头贪玩,进了深林子迷了路。这才一天功夫,理应是不会出事的。”他清了清嗓子,面朝众人声音洪亮,“大家都知道,潜龙山是有龙气庇佑的!没有妖物可以在这里伤人!大家千万别怕!”
镇长没说的是,山里虽然可能没有妖物,但寻常野兽却是在所难免。但当务之急是要安定人心,镇长略一思索,点了镇长戍卫队长:“你今夜,哦不,明日吧。就明日,带上二十来人去潜龙山好好找找,”他略一停顿,补充道,“去之前,去推堪司请个高人过来与你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推堪司便是如今的新行当之一,类似于以前的镖局武行,但收纳的尽是在此前天变时得天眷顾,吸纳灵气的之人。这种机构如今遍布大江南北,各有花名,但都大同小异,都是收用这些能人异士捕妖猎兽,或替人驱鬼驱邪。推堪司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它还接除魔驱邪的悬赏,悬赏不仅发布给司中人,同时也对外发布。
这些悬赏虽赏金丰厚,但极为危险,即便身怀异术之人也不敢轻易接取。
当然,进山寻人这种消失,江阳城的推堪司司署还是愿意给镇长一个面子,同时也卖当地百姓一个好名声。在镇长的话传去时便当即一口应下,不收费用遣了一个名为胡祥的术士明早一同与他们进山。
田秀一事暂时得到解决,田秀家人也无他法,只得含泪应下,看热闹的人群也由此一哄而散。
这事到底是伤了姊妹和气,田秀娘含恨瞪了她姐姐一眼,朝她门口啐了一口便跺脚离去。
阿杜娘抓着门框,眼神蒙蒙地看着自己妹妹离去,神情哀伤又懊悔,她慢慢地低头关上了自家破旧的木门,将其他人尚打探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
深夜,潜龙山。
幽黑的山体沉默地注视着脚下尚有零星灯火的江阳城,一道薄弱的灯光忽然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窸窣的脚步踩过布满青苔的石阶。
那人一手提灯,一手驻着拐杖,拐杖上挂了个小小的包裹,走几步就停下来辨别一下,又步履蹒跚地缓缓向前。
随着她的缓慢前行,忽然,漆黑的石道上接二连三地亮起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烛火,如同一条长龙蜿蜒前行至山体深处。
那人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吓得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她紧紧握着拐杖,想了想白日见过的光景,咬一咬牙硬着头皮向着灯火深处走去。
夜枭的叫声回荡在死寂的石道上方,诡异森然,无数幢幢黑影在暗处鼓起涌动。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骇人,妇人的脸色越走越是苍白,两腿沉重地如同灌了水银般难以再向前一步。
“叮铃”“叮铃”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在黑暗中。
妇人紧绷的神经也突然断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向前匍匐在地,崩溃哭喊:“不要吃我!不要……”
“叮……”
一小颗金珠滚落在妇人面前。
妇人看着金珠愣了一愣,她泪流满面稍稍抬起头,正是白日里被镇长找上门的阿杜娘。
“哒,哒,哒。”一道黑暗的身影从石道深处渐渐展现。
阿杜娘吓得赶紧将头又低了下去。
凶恶的面容,锋利的獠牙和粗壮的四肢,以及——巴掌大的体型。
凶狠的镇墓兽蹦到了阿杜娘的面前,不知是何原因,它的四肢有些僵硬,差点一个趔趄撞到妇人头顶。
好在它及时剎住脚步,维持住了镇墓兽不可侵犯的威严。
它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凡人,抬起尊贵且胖墩墩的前爪,按住金珠,很有气势地向前一推!
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