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烧了一天一夜,李子昂常年习武的结实身板已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昏睡时就不说了,醒着的时候竟然连他们都认不出来了。
这已经可以说是病弱膏肓了。
李药袖没料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子昂的“病情”竟然危险到了这个地步,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书中既然记载了这桩事,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无解。”沈檀低声道,“我只是在茶馆中略略听了一耳朵,路人只说最后城中百姓几乎死绝,狐女才停止了报复,剩下的人才得以茍延残喘。”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找那只狐狸!”李药袖当机立断地从李子昂背上跳下来,“赶紧回头!那狐狸既然对我们怀恨在心,肯定不会放过砍断它尾巴的你,说不定这一路偷偷跟在后面等着对我们再下手。”
“来不及了。”沈檀倏地抬头凝眸看向远方,神情冷肃,手已搭在腰上。
今夜是朔月,夜色昏聩,他们歇脚的地方是在一片沙漠腹地当中,勉强可以称作是石林的怪石当中。
蜷伏在不远处的小马驹忽然紧张地站了起来,局促地朝着沈檀注视的方向凄声长鸣。
李药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们周围的沙地升起一片茫茫大雾,雾气中嶙峋怪石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呼之欲出。
雾中有号角声,又似鼓声,层层迭迭地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铠甲的摩挲声。
从远及近,从轻到重,直至犹如雷鸣震得整个大地像沸腾的油锅突突震动。
李药袖透过雾气只见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怪影,那些影子或长或短,胖瘦不一,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何种妖物。
她想也未想,飞身上前,将小马驹的缰绳一爪划断,不等她开口,小马驹已十分有灵性地调头拔足狂奔逃走。
李药袖伸出的爪子凝固在半空:等等,你还没带上李子昂那小子呢……
她耳尖一颤,不可置信地猛回头,方才还缥缈遥远的号角声已近在咫尺,肃杀冷厉的寒风扬起铺天盖地的沙尘。
沙尘当中,停滞着整齐划一,一望无际的黑影,首当其冲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列列骨色皎白,昂首挺胸的骷髅马。
它们的背后林立着无数的刀斧枪戟与弓箭,刀刃上的冷光连成一片肃杀的汪洋大海,已将他们完全包围其中。
沈檀独自一人面朝这空无一人的千军万马,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他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小袖!”
李药袖立刻心领神会,两步并作三步,娴熟地从他裤腿攀爬跳跃到了他肩上。
“……”沈檀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无奈与几分咬牙切齿,“我是让你带着李子昂先走一步。”
李药袖两耳向后一背,选择性地听不见,她盯着对面忽然驻足不前的大军,凑在他耳畔悄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战死的兵马,可又看不见一个人。”
沈檀也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军阵,只见兵戈,不见人影,他轻轻摇头:“我也不知,按理说即便这些刀剑之中偶然能吸入灵气化成妖物的,也不该有如此众多的数目。”要是这天地间随便一个东西都能吸纳灵气开启灵智,这世间早已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了。
李药袖也觉得应当如此,她看着对面僵持不动的庞大军队,更小声地凑在沈檀耳侧道:“先不管它们是什么东西,现在为什么又突然不动了?”
轻柔温暖的吐息拂过沈檀耳垂,一点薄红悄悄浮现在耳根处,他强行按捺下这一点不合时宜的心絮,低声道:“它们在等。”
李药袖诧异:“等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声激昂尖锐的号角声响彻这片荒芜大地,随之而来的是雷鸣般震荡的鼓声,一声接着一声,连响三声。
剎那间,骷髅战马仰天嘶鸣,所有刀兵刷地一下直指沈檀与李药袖。
“我们提前进入邙山了,”沈檀从最近的长枪上辨识出了它的标志,带着一丝异样莫名的情绪道,“它们是大燕曾经的镇北军们所用过的武器。”
镇北军三字入耳,李药袖紧绷的包子脸露出一丝愕然,随即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这三个字与她羁绊已不能用深来形容,虽然她的娘亲很早就病逝了,也因此她娘的母族一直耿耿于怀,又因为镇北王属地距离燕京相聚甚远,两家逐渐疏于走动。
可曾经的燕京谁也不敢因此轻视她半分,她与沈蠡的婚约即便在他贵妃娘再三阻扰之下,依旧一直顽强地维持到了她十六岁那年才取消,其中缘由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镇北王的女儿。
可惜镇北王满门英杰,连同女眷在内都几乎尽数战死沙场。
李药袖心情难以平息,如果眼前这是镇北军的兵器,那背后操纵它们的是不是她母亲的母族?她忽然生一丝不切实际又胆怯的想法,她的娘亲会不会也魂归千里,回到了生她养她的西北?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白骨战马四蹄重重落下,带领着千军万马冲向了沈檀与李药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