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三皇子殿下虽然少年老成,但到底岁数摆在那里,偶尔也会带着她做一些上房揭瓦的出格事。
比方说逃学,又比方说摆脱大惊小怪的宫人们尽情地在皇宫中肆意奔跑,顺便玩个躲猫猫。
所以沈蠡他的贵妃娘不待见她的原因之一,就是总觉得她带坏了一向循规蹈矩的三皇子。天晓得,她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偷拿沈蠡的笔在他脸上画胡子,逃课翻墙还是沈蠡教她的!
不过也用不到她申辩解释,沈蠡每次都很讲义气地一力承担下所有过失。
结果就是最后两人齐齐挨罚。
她唉声叹气地歪在桌上画鬼画符抄书,沈蠡正襟危坐地在对面抄书。待沈蠡抄完,他就会很自觉地拿过已经开始打小呼的小袖妹妹的课本,一脸惨不忍睹地左手拿笔开始鬼画。
然后,下次再犯。
下次再躲到这里的时候,李药袖与沈蠡很不幸地早早被人发现并叫住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人,沈蠡已经拉着她噗咚跪在了地上:“儿臣给父皇请安。”
“这不是老三吗?”和蔼的声音响起在他们头顶,带着一丝笑意,“带着你小媳妇儿瞎跑什么呢?”
李药袖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大咧咧地就那么抬起了头,撞入了一双平和的眼睛中。
她歪了歪头,这双眼睛与沈蠡的有点儿像,但是又比他多了好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耶。
“哟,老三啊你这小媳妇儿胆子挺大。”中年人笑着调侃。
沈蠡握紧拳头,难得有几分急切开口:“父皇,小袖她年岁尚小,且初入宫闱,请父皇饶恕她殿前失仪之罪。”
“哎~”身着常服的中年人无趣地摆摆手,“朕也没有怪罪她啊,”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打趣他道,“以前总和母妃说你是个小古板,现在看也不全是嘛。到底是要有个小媳妇儿掰一掰你这性子哈。”
沈蠡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父皇。小袖她、她还没有……”、
皇帝难得见到自家老三这幅模样,被逗得哈哈大笑。
李药袖被他爽朗的笑声吓得小身板一震,偷偷凑到沈蠡耳侧:“小蠡哥哥,你爹嗓门好大哦!”
沈蠡:“……”
三皇子虚弱又无力地抬手捂住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小袖你……”
皇帝还想逗一逗自家这对小娃娃亲,身后殿内突然响起淡漠缥缈的声音:“陛下,时辰到了,该做午课。”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故作威严地瞪了一眼他两,大掌一挥:“去玩吧,别跑太偏,也别玩太久。到时候你母妃急眼了,又要到朕埋怨,烦心得很。”
沈蠡起身、行礼、拖走仍好奇不已的李药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是李药袖关于先帝为数不多的一点记忆,当时沈蠡他爹还是个正值壮年、勤勉爽朗的皇帝,哪怕因铺张奢侈的作风一直惹言官谏言,但对子女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好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勉强算得上不错的皇帝一点点发生变化了呢?变得疑神疑鬼、阴晴不定,到最后连早朝都时常不见身影。
这座华美恢弘的大殿处处烟熏火燎,从早到晚都是念经祈福之声,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一心向道,以求飞升,所有人也都在暗地里认为他疯了。
没人会想到不久后,皇帝的荒诞行径竟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姑娘?姑娘?还请走这边。”宫人连声的呼唤将李药袖从记忆中扯了回来,宫人不无恭敬地躬身与她引路,同时提醒道,“姑娘初次入宫,待会面圣时,切要记得,不得直视天颜,也不能先行开口。须等陛下发问,姑娘才得回话。”
李药袖走在与百年前皇宫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红廊中时,心情有种古怪的怅然,闻言只是揣着袖子默默点了点头。
宫人偷瞄了她几眼,觉得这位姿容秀雅的姑娘与其他江湖出身的修士都很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是看她初次入宫不卑不亢,一派从容没有丝毫紧张与莽撞,就……好像回了家一样自在。
若是李药袖听见她的心声,一定要回一句“可不是像回家一样嘛”!毕竟差点都成了她嫁进去的婆家呢,连这条红廊有几扇门几扇窗她努力想想,都能说出个数。
如果没有百年前那场皇陵殉葬,李药袖对这座宫城乃至百年前它的主人都没有太大的恶感。
至于现在,她用心声与沈檀道:“难道当年旧都的将作大匠侥幸没死,活下来帮后来的文帝在这里重建了旧都的宫城。”
被李药袖单方面了冷战了一天一夜的沈檀冷不防心中响起她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