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川说“好”,但车里只放了一把伞,他便让江昀清在车里等着,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车门开启的一瞬间,被雨水浸泡过的清新泥土气息携带着冷风卷了进来。江昀清清醒了许多,看着陆闻川渐渐走远,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
陆闻川回来得很快,拎着一堆吃的还有江昀清要的咖啡钻进了车里。
江昀清看到他的右侧衣袖湿了一块,觉得外面的风太大,以至于陆闻川将咖啡递给他时,无意间相触碰的手指都是凉丝丝的。
“这里有面包还有三明治,饿了自己拿。”陆闻川说着,转头看向正在小口喝着咖啡的江昀清,忽然想到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江昀清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下雨天坐在他的车里,喝着并不合口味的咖啡。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昀清转过头来,主动对他说了声“谢谢”。
陆闻川却不理解他的口味,对于他来说,寻常的拿铁就已经够苦涩了,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简直无法忍受。
他忍不住问:“这样喝胃能受得了吗?”
江昀清下意识想开口,却没立马答上来。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得知自己喜欢这类咖啡时,宋淮之难以言喻的表情,那时候宋淮之问出的问题跟陆闻川一样,连神情都大同小异。
“还好。”江昀清慢半拍地回答。
陆闻川点点头,但从点头的幅度来看,仍旧十分不理解。他重新系好安全带,离开车位,再次拐上了高速。
期间,江昀清一直在用余光盯着陆闻川看。
从某些方面来看,陆闻川其实和宋淮之很像,衣品、性格,对他的态度都如出一辙,常带给江昀清不切实际的错觉。
但江昀清很清醒,不会产生错误的情感投射,更不会将自己的压抑和消沉错误地分担到对他抱有善意的人身上。
他在情绪的围墙里走不出去,也不会将别人带进来。
“到青城后你要直接去医院吗?”陆闻川问。
江昀清单手握着热咖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听到陆闻川说:“你爸妈在哪家医院?”
江昀清报了个医院名字,又听到陆闻川说:“那还挺巧,刚好在我家附近。等到了我直接送你过去吧。”
江昀清点了下头,不厌其烦地对他说了声谢谢。陆闻川不厌其烦地听着,江昀清对他说过的感谢太多,他完全数不过来,并且已经习惯。
“你之前一直住在青城吗?”许是下雨天太闷,江昀清一边注视雨刮器的运作,一边没话找话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闻川跟他侃侃而谈讲过自己的经历,说他自己也是青城人,只不过因为成长过程中一直两头跑,所以对南清比大多数人都要熟一点。
“是啊。”陆闻川语气理所应当,“我爸妈都是青城人,我当然住在青城。”
“那怎么想起在南清开民宿了?”
陆闻川顿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江昀清讲过民宿的来历:“民宿是我爸妈的。”
陆闻川解释说:“他们三十多岁的时候去南清旅游,遇见了彼此。在一起结婚后,对南清那个地方有所留恋,就一块开了家民宿,雇人帮忙照顾。”
陆闻川回忆道:“听我妈说,他们是在情人桥看日落的时候遇见的,那时候是旅游旺季,人太多,我爸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差点儿栽水里,幸好我妈在旁边及时揪住了他。不然情人桥那边的水那么深,他还真不一定能爬得上来。之后我爸还因为这件事专门去学了游泳。”
江昀清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陆闻川讲起自己父母时的样子让人感觉到幸福和憧憬。从这一点江昀清就可以看出,陆闻川一定是在充满爱的氛围里长大的人,只有他的成长被爱包围着,才会有余暇分出多余的善意去帮助别人。
“这还不算什么,”陆闻川继续说,“更有意思的是,在遇见彼此之前,他们都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单身主义。”
江昀清说:“那你这次回来,的确该去情人桥看看。”
“他们走过那么多地方,我一个人逛不过来的。”陆闻川顿了下,又试探说,“你呢?你跟你父母……关系怎么样?”
江昀清有一瞬间的犹疑,他觉得应该是昨天自己接电话时,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被陆闻川看到了。而且照陆闻川的语气来看,他应该是犹豫了许久,才在这么一个看似合适的节点上问出这个问题。
江昀清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兴许是潜意识里觉得陆闻川值得信赖,又或者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不会觉得事实有多么的难以启齿。
于是他靠在椅背上,在车子穿行进隧道时,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太好。”
陆闻川没忍住问:“为什么?”
“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想要一个同性恋的儿子。”
“但你很优秀,挑不出什么缺点,这样都不行吗?”
江昀清觉得他的说法很天真,自嘲地笑了笑:“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说大学时期出柜只是让江昀清和家人之间的关系略微僵化,那毕业那年,擅自将宋淮之带回家算是彻底触动了父母的逆鳞,直接将家庭关系降到了冰点。
江昀清至今都还记得父母将他赶出家门的情景,母亲的怒火,父亲的斥骂,任宋淮之八面玲珑,面对那样的场面也是哑口无言。
江昀清一直都觉得,以宋淮之的性格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但自己的父母却明确地告诉他们,那个家里不欢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