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哭。那个冬天,眼睛发涩,心情冰凉,就像在地窖里,她觉得大概丢失的东西再找不回吧。
可春天到来的时候,转机来了。哥对她说:灿,我们结婚吧。尽快。
冲动让陆非凡做下许多错事。包括现在娶下灿。
回国后,他先抵京。然后克制不住想见某人。这半年的疏离没有冷凝对她的思念,反而助长着,像一蓬野草,越被遗忘,越欣荣。他有时候觉得奇怪,一直以来把自己钉在一场感情中,像个情圣一样,把幻觉当作一场哀感顽艳的传奇。可实际上,他早明白自己已做了叛徒。
什么时候倒戈的呢?
是那个冰冷的冬季,听着邦邦的哮喘,为生存挣扎?还是,那个落花的春天,默言用痴愚的笑与窒烈的吻摧开他的渴望?
他害怕失去她,但是又无法光明正大的承受。于是拿出戒指,几乎是匆匆地要将这段感情迅速捆扎好。默言不知道他的恐慌。他知道,心里最深处有一块沉重的阴影。他必须背起来,像背一个十字架。
他希望他的人生有这样一个投机的豁口。但是幸福最终不给投机者。
他的妹妹来了。他必须接纳。所以,默言离开前质问:你有什么好的处置方法吗?他回答不出。
只能让时光彼此淡忘。
可她真的忘了他时,他却依旧暴躁。
她张着手臂摇晃地走。几步后回头,笑。透亮的笑。对另一个人。她的头发绞短了。就像上一场感情在她心里已经喀嚓断了。
他在半夜醒来。四处找一本小说。翻到奥尔马希和嘉伏莲分手的场景。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再也不会想你。”
他努力想强颜欢笑,她却觉得他神色恐怖。她猛然转过头去,撞到门柱上。他看见她碰伤了,注意到她脸部肌肉因疼痛而抽搐。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在她的坚持下。她的抽搐,她的痛苦,是偶然的,是刻意的。她将手放在太阳穴边。
“你会的。”她说。
雨小心地落在旅人蕉肥厚的叶片上。
他敲开灿的房门,说:结婚吧。
他需要一个冲动的借口。
窗外车灯猛然亮起,摇晃着进入室内。
“我们好好过。”他努力清一下嗓。面前光影突然浮荡一片,就像老电影中粗糙的时光的颗粒。他心里狠狠撞一下,明白一样东西离他而去。如此轻易。
灿一直急于弥补。但是她显然并不适合妻子与母亲的角色。
长久的社交习惯,让她热衷于应酬。昼夜颠倒的缘故,经常邦邦也顾不上。后来邦邦上下学就专由保姆接送。陆非凡下班回家,想着跟她说些体己话,屋里往往人迹杳然。等她回说她几句,她偏头,几分委屈:“哥,我也很忙的呀。要参加各种活动,还要学习。而且,我是在帮你。”她在学钢琴、学马术。他谈生意的时候,她主动要求去充当润滑剂。
他现在的太太,会说几国外语,会跳芭蕾,懂得鉴赏珠宝,听得懂高雅音乐。一举一动,朝着上流社会的贵太太模式发展。确实很拿的出手。但是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只要一个平凡生动的家,有笑,有阳光。而不是现在这般虚华却沉闷。
生活是自己选择的。尽量往好处想吧。他也就这样浮浮沉沉过着日子。只是很多不由自主恍惚的当儿,发现自己在怀念。
转眼又到年末岁终。他和灿积郁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晚上,他回家。照例去楼上看邦邦。保姆已经回老家过年了。
邦邦缩在被子里。他拉下被角,发现他面目通红,嘴唇发白。一急,摸额,烫得吓人。连忙送医院。
肺炎。
灿赶到的时候是第二天黄昏了。他的怒火无法控制地喷发出来。
“你还是个母亲吗,你眼里到底有没有邦邦,有没有这个家。我无所谓,反正已经毁了。可你知不知道邦邦多难。做了5年的私生子。有多屈辱知道吗?好,既往不咎。你回来了,好好尽个母亲的责任,可你不。虚荣,风光。你是来做陆太太的。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外交官,也不是什么大老板,我只是一个混在职场要卖命的人。只要一个朴素的太太,照顾好家。你能不能做到?”
灿脸色发白,神情惶恐。一阵后,转身奔出门。他没有追。虽然有点后悔,但说出的那些话正是他积郁的牢骚。如果夫妻间牢骚都无法发泄,那还有什么意思。
邦邦出院回到家。灿不在。
他给她电话。
她怯懦地说:我要静心想一想。
他停顿了下,说:我道歉,为上次的口不择言。但是,你的确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邦邦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紧张不心疼?
“我。”她在听筒那边抽噎,“我做一切不就是为了你。对,我没什么学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不能丢你人。我为什么辛苦地学那些,语言,钢琴,甚至读哲学书,都是为了你,让你能够骄傲。我错了。其实,你对我指摘,无非是因为你已经不再爱我。或许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好了。”他截断,他不晓得女人怎么说什么话非得跟爱扯上边。
“回来吧。”
几日后,灿回到家。安分了好多天。每日送邦邦上课,晚上做饭,等他回来。
他心情明亮了很多,计划着春节的时候,一家人去希腊旅游。
晚上,他要灿。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性事了。回得晚,他累。回得早,她未必在家。而且,心情的缘故,这方面也没多大需求。他现在都很难想象自己当初对默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