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周景元没料到老赵记性这么好,“您不做木工改算命了?”
“你追人为什么要我干活儿?不干,自己做。”老赵一边笑,一边大张旗鼓地撂挑子。
“您是我师傅啊,我那三脚猫功夫您最清楚不过。”
“管他什么功夫,好歹亲自做出来,才有诚意。”老赵想了想,给他折个中,“怎么说也得自己动动手。”
“行!”周景元答应下来,端了他的茶杯去饮水机旁,道,“好歹也跟你在车间泡过,动手难不倒我,不然说出去多跌你面儿啊。
老赵由得他起身添水,顺便敲打他:“少给我使嘴上功夫。”
周景元笑:“拧多少螺丝,上多少镶钉,您尽管吩咐。”
“这才像话嘛!”老赵多少有些“老父亲”心态,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你拿出诚意来,付出了,别人也能感受到。”
周景元把茶杯放到老赵手边,笑:“我反正‘诚心’想砸柜子。”
“你,我还不知道?”老赵看一眼他送来的烟和茶,全是自己几十年吃惯的牌子,眉一横,指头隔空点他,“吊儿郎当惯了,其实再真心不过了。”
周景元笑得狗腿又市侩:“礼多人不怪嘛。”
老赵起身去墙角,围着餐边柜绕一圈,拿指关节在柜子各处敲了敲。周景元跟过来,随他一起在柜门前蹲下。
老赵抠了下柜门里的胶水条,习惯性伸手,周景元立马起身,跨两步,从工具箱里摸一把起子递给他。
老赵满意地接过来,笑说:“行啊,基本功没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景元得意道:“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老赵没说话,只是手里起胶条的时候,嘴角一直扬着,放不下来。门边条露出些切割面,老赵仔细看了看。
“不是好材料吧?”周景元心里有数。
“中不溜的,要说多差也不至于,反正够不上好的那一档。”老赵客观评价,同时问他,“你想怎么改?”
“换好材料,增加储物空间。餐边柜嘛,怎么着也得既美观又实用啊。”
“是不是被人叫‘小周总’容易飘?跟我说话还大套起来了!”老赵才不惯他的臭毛病,“说具体要求。”
周景元当真不客气:“中空的框架承托全部换实木承托,加一个上柜,要榫卯整装的。”
“你怎么不叫我重新给你打个新柜子!”
“也不是不可以。”
“滚!”
“怎么还急眼了?”周景元笑得张狂,“你叫我提要求的。”
老赵就知道挨上这小子的事准没轻松的,他也不打算跟他客套:“行!我可以给你改,但有两点——不准催单,工时、工费你单独结给我!”
“成交。”周景元根本不担心老赵的手艺和出货速度,绝对的按时按质。
老赵重新坐回木工桌前,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一口,说:“看你最近一心扑在那个什么手工定制展示厅上,我以为你要改走艺术家路线了。”
“展示厅只是个名头,重要的是造几个生活场景展示我们的产品。”
“这还差不多。”老赵放下茶杯,玩笑道,“我们木工关心的可跟艺术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景元问。
“我做一把椅子,我关心它够不够结实,坐起来舒不舒服,能不能坐很长时间。艺术家关心的可能是,它够不够漂亮,能不能第一眼就吸引人。”
“我觉得不冲突,毕竟你做一把椅子也会考虑它够不够美观,也关心顾客会不会看到它、想买它。”周景元毕竟是年轻一代,他对各行各业没有那么多固有的刻板印象,也比上一辈更兼容,“只是说,手艺人的考量会更全面。这种考量从草图开始,贯穿整个制作过程,包括木料的选择、制作接合,刨、削、砂,以至最后的上漆,不单单只把焦点着眼于美观上,更重要的是实用性。”
老赵收徒弟其实没什么条条框框,唯二看重的是品性和手艺。要论木工手艺,周景元绝对不是老赵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但要论学习能力,周景元绝对是他最得意的那一个。其他学徒碍于身份,对老赵毕恭毕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而周景元不会,他在学校就是刺儿头,在厂里更是横着走,对老赵尊敬有之,却不会把他的话奉为圣旨,凡事辩证来听,边听边思考,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老赵对他“既爱又恨”,喜欢他活学活用、脑子灵光,也爱之深责之切地骂他“对手上的活计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