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又不小心回忆起了自己被搅黄的休息日,不由得叹了口气,开门回了家。
宽敞的客厅中亮着灯光,却看不到人,家里到处都很安静,雇佣来负责打扫浆洗的日间女仆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回去了,这幢巨大的房子里显得有点冷清。
不过海蒂早已习惯,她的父亲是个一旦钻进书房里就别想轻易叫出来的人,母亲的身体不好,也时常在卧室休息,这幢对于三口之家而言有点过于宽绰的宅子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安静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房子里就少了人情味——海蒂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很好,一直都很好。
她轻车熟路地换下外套,放好帽子和手提医药箱,看了一眼正亮着灯的书房,没有去打扰可能正在潜心阅读文献的父亲,而是如往常一样来打父母的卧室,敲了敲门:“我回来啦——您正里面吗?”
母亲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带着无奈和一点装出来的气恼:“都多晚了才回来!”
海蒂在门口吐了吐舌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带着笑推开门,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我跟凡娜一块出门的,你们还用担心么,她一只手都能打遍全城……”
房间里的灯光较为昏暗,因为太过强烈的光照会刺激到母亲的眼睛——母亲在十一年前的工厂泄露事故中被化学烟雾所伤,眼睛的情况一直不好。
海蒂适应了一下屋里昏暗的光线,才看到母亲正靠坐在床头,那是一位很和蔼的老太太,穿着软和的睡衣,正借着手感编织一种普兰德城邦特有的绳结工艺品,她在昏暗灯光的阴影中抬头看了海蒂一眼,语气中有些无奈:“你就整天跟凡娜混在一块吧,迟早你也跟她一样嫁不出去,我可是知道的,她其实每周末都偷偷往婚姻帮助中心跑,然后挑一个人揍一顿,教堂天天收到投诉……”
海蒂脸上表情顿时有点微妙:“这……您别这么说……凡娜如今已经是审判官了……”
“审判官怎么样,那也是在咱们家吃了好几年午饭的——她那个叔叔当了执政官之后满脑子就只有城邦,”老太太叨叨咕咕,手里的动作仍旧飞快,“要我说,那孩子就是因为她叔叔的教育出了问题,脑子格外的一根筋,洗礼上还非要立什么誓言,立就立吧,还直接三大誓言一起上的,人正常的修女都是挑一条就行,她非要三个一起立来证明自己的虔诚,结果把自己卡的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听着母亲这絮絮叨叨的念叨,海蒂只能满脸尴尬地陪着笑,好不容易等来老太太念叨到一半喘口气的机会,她才抽出空来看着母亲手中的工艺品转移话题:“您已经快编完了?”
“编了拆,拆了编,现在总算有点满意了,”母亲笑了起来,在昏暗中向海蒂展示着那一条仿佛绚烂绶带般的丝绦——精细的丝绳用特殊的手法编织起来,上面留有结构复杂的镂空,并缀着漂亮的石子和彩珠,这是普兰德城邦特有的一种工艺品,手法复杂且耗时颇长,被认为具有祝福、除邪的功效,“也不知道完工的时候你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小伙子……”
海蒂看了那已经快完工的绳结绶带一眼,小心翼翼地提建议:“那要不……您再拆一次,兴许就来得及……”
“你就气着我吧!”
海蒂赶紧陪着笑,转身就出了房间。
母亲念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蒂随手关上了房门,随后蹑手蹑脚地迈步准备前往厨房,但刚要走,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站在走廊上。
气质儒雅、头发花白稀疏的莫里斯有点无奈地看着鬼鬼祟祟的女儿:“我早听到你回家的动静了……又惹你母亲生气了?”
海蒂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闲聊呢。”
“把礼物送到邓肯先生手上了?”莫里斯又问道。
“送到了——邓肯先生很高兴,”海蒂点点头,紧接着又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父亲两眼,“不过我真没想到,您竟然舍得把自己心爱的藏书送人……”
“那只是一本藏品——他救下的却是你的命,”莫里斯淡淡说道,“事实上我甚至觉得这还不够呢,过两天得再登门道谢才行。”
海蒂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给妮娜做催眠治疗时的“小失误”,表情顿时有点尴尬:“也不用……这么郑重吧?”
“不是郑重不郑重的问题,邓肯先生救了你的命,而我不光是你的父亲,又是妮娜的老师,另一方面,邓肯先生还是个求知欲旺盛热心学习的古董商人,从社交角度,这份关系是值得培养的,”莫里斯随口解释道,“我喜欢那位邓肯先生常说的一个词,这是一种‘缘分’……”
“好好好,您的想法有道理,有道理,”海蒂一听父亲这个自己都不怎么擅长社交的人又要跟自己传授社交的礼仪,顿时有点头疼,“那您下次去的时候拜访就拜访吧,别再乱买东西了行吗……”
“那得看有没有出现能吸引我的藏品,”莫里斯随口说道,接着他想了想,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今天是跟凡娜一起去的?”
“啊对,她今天正好休息,我坐了她的车。”
莫里斯又想了想,表情有点犹豫:“感觉……你跟凡娜走得很近啊。”
“我这些年一直跟她走得很近啊?”海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从小就认识的……”
“不,我只是觉得……”老先生突然有点吞吞吐吐,他也不知怎的,这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之前拜访古董店的时候那位邓肯先生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女校,也可以……”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