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不敢四处张望,甚至她连抬起头,看着泳池上方救生椅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这个采访的对象要选择在这里?林小西有些迁怒了。
但仔细想想,这个采访对象也没惹着自己啊,为什么她要无缘无故责怪一个陌生人呢?对方也没做惹自己讨厌的事;林小西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依旧是那么冲动。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学乖,当知道要在这个游泳馆见面,她的心居然狂跳起来,她为自己在这么多年后,对这个地方的感觉,还是如此异常悸动而感到无奈。
搭车过来采访的一路上,两天接连熬夜写稿的她,都没有睡着,一直在睁着眼睛,看窗外的风景,她记得这条道路,这条她第一次为了心爱的男人,而奔赴的路程。
初遇时,高逸二十二,她十五;离开时,她十八,高逸二十五。
她的青春,仿佛在一夜间走尽了,除了孤独,她被掏空的生命,就再也没剩下什么;只有绝望,以及完完全全的厌倦,虽然外表看来与一般女孩没有区别,可是她的心,却在一瞬间苍老了。
早在十八岁时,她就已学会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任何人,她独自一人,如同一片破败的枯叶,又像粒黯淡的灰尘般地活下去,咬牙活下去,从此,生命里再也没有渴盼。
可是,那些都是往事了,不是吗?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把自己包裹在她建立好的屏障里,对外界仿佛都隔着一堵墙。
因为曾经太放纵自己,流了血、流了泪,现在已经学乖了。
所以有那么一刹那她在想,她好不容易快要走出来了,千万不要再走歪路了,她有她的人生轨迹,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让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扰乱她的心绪。
就好比当初她九死一生,从医院里醒过来一样,一句话都不肯说、一句话都不想听;即使是照顾了她三天三夜的弯弯,想要和她重提那晚发生的事,都被她冷漠地阻止了。
她不想再听到有关于那晚的任何事,谁也别告诉她,她不想听;那晚、那事、那人,生生地被她从晒海的记忆中踢了出去,所以,她才活了下来。
在爱的世界里,她象是一粒尘埃,落到谁的眼里都让人流泪,很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一生,她不会再爱了。
一连四年,她小心地封存了记忆,禁锢了心湖,从此好好做人,天天向上,做个正常的妙龄少女,复学、考上大学、毕业、找工作、努力地生活着,也许某一天她也要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平平淡淡过一生,这就是她设想的人生,平淡,但平静。
尽管游泳馆已经易主,但那泓碧蓝的水,却依旧那么鲜艳明亮,林小西走到游泳池边,望着那明艳的宝石蓝发怔,池子还是那个池子,但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了;泳池里有少男少女在欢快游泳,激起水花朵朵,水面瞬间支离破碎,但等那些人游过、上岸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林小西对着水面微微一笑,并不下水,那个爱装浮尸的小女生,早就不复存在了,她怕淌下水后,再也无法靠岸,她老了,不会再冲动地做些没有安全保障的事情。
她低眉淡然一笑,水面如镜,将她窃窕匀称的身子,清晰地映照得更加婀娜多姿,却也把她身后一个颀长而挺拔的身影,照了出来。
林小西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水面,瞬间便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她的全身蓦地一僵,却久久没有回头。
逐渐地,林小西忽然心痛得无法再压抑,她全身颤栗着蹲了下来,不再看泳池里的倒影。
她背后那条身影伫立良久,也蹲了下来,在林小西的身后,终于低低地说:“小西,你好吗?”
她曾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他;天上地下,她只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是那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虽然她早就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也对自己说,早已忘了他,可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次拥抱,都曾让她在梦中流着眼泪,贪婪地想念。
但也仅限于梦,他在她心中,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去的爱情,才可以永存,所以,她不接受这个现实中还活生生的男人。
林小西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地想无视身后,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为何在她已经快将他忘记的时候,他却猝不及防地出现?
“小西……”身后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依旧高大,甚至更加帅气,合身的西装,让他身材顽长而潇洒,他的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男性气息,相较之下,林小西随意的一件白衬衫,搭配牛仔裤、布鞋,加上坐出租车,一路吹风赶过来的散乱头发,无处不显得她有些寒酸。
林小西刻意忽略那个全身都闪着光彩的出色男人,她使劲咬着下唇,才能克制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声。
曾经幻想过多少次重逢的场面,但却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林小西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还没转身看到那个人,她却心悸慌张得几乎要崩溃。
在她的想象中,再见到那个人时,应该云淡风轻,对他轻轻一笑,打个招呼、一闪而过,不带走一片云彩,更显得她落落大方,早己释怀。
他不是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吗?阮媛媛还好吗?想必他们一家人幸福快乐,此刻,他的全身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估计也是阮媛媛的功劳。
林小西勒令自己要镇定,不能在这个她曾经最在意、最铭心刻骨的人面前,再失态,多年以前,她是个懦弱的逃兵,今天,她不能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