嫆嬷嬷捧来刚出的玫瑰点心,她是太后跟前的老嬷嬷,故只稍稍屈了屈膝,便径自将食碟搁在小炕几上,默默退至一侧垂首。太后道:“皇后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是哀家问她,她才说的,怎么能怪她?”又虚扶一把,道:“皇后,快起来罢。”
虽有太后开口,但皇后依旧不敢起身。
皇帝见太后如此,让了三分,道:“起来吧。”
皇后舒了口气,道:“谢太后,谢皇上。”她缓缓直起身,落座在旁侧。太后道:“你不是爱吃玫瑰酥酪么?哀家叫厨子特意备了些。”说着,将碟子递到皇帝跟前,皇帝捡着吃了,用茶漱了口,方问:“皇额娘何事生气,不如说给儿子听听。”
太后沉思片刻,道:“皇后,还是你说罢。”
皇后恭谨应了一声,遂将宫婢刻意把苏常在推落御河一事简略说了,见皇帝脸色渐渐凝重,她愈加放柔了语气,道:“高贵妃跟前的小五子说得有板有眼,由不得臣妾不信。臣妾想,若真有此事,以下谋上,可是大罪。臣妾不敢擅自主张,才向太后提了提。”
皇帝听闻,额上青筋直跳,语气却甚为平静,道:“一个宫婢,若无依无靠,定然不敢欺负主子,必是有人指使行事。”
皇后道:“臣妾也是这样想,已经吩咐内务府的人将那宫婢绑了,细细审问。”
皇帝道:“无论审出背后是谁,都绝不轻饶!”
皇后唇角露出隐隐约约的笑意,气定神闲道:“是。”
至傍晚时分,天气忽而大变,外头秋风呼啸,将枯枝吹得临风欲折。到半夜,才落下大雨,淅淅沥沥,一直到次日早上都未停歇。
皇帝散了朝,坐了轿子去阿哥所看永琏,临近御池,见豆大的雨点打在枯荷上啪嗒作响,一时兴起,就落轿立在水榭上观雨。河面水雾缭绕,白烟袅袅,雨声零碎,空气清新,竟有些令人陶醉之意。
有小太监从雨中疾奔而来,悄声与吴书来说了什么,吴书来本不想打搅皇帝兴致,可皇帝已经瞧见了,问:“什么事?”
吴书来上前道:“内务府传了话,说推苏常在落水的宫婢招了。原是苏常在猜对了灯谜,林常在怕她邀了宠,才指使人将苏常在推下水。”
皇帝眉头轻轻一蹙,脑中想起花灯下那一脉“雨中莲花”的画卷,由不得嘴中呢喃,道:“苏常在……苏常在……”他竟像慌了神似的,遥遥往远处望去,御池边种着几棵老槐树,此时枯树独鸣,斜枝萧瑟,极是冷清。他忽而忆起幼时,额娘带他来御花园玩,他被太监领着去划船篷,额娘就立在岸边的槐树底下含笑凝望。也记不清那时到底是夏天还是春天,只记得满树的白色花蕊如纷雪般飘落,将额娘拢在花雨中,如天上仙人一般。
假山后突然转出两个身影,温和的声音透过雨帘断断续续传来,道:“海安,我忽然有些冷,你去屋里拿件斗篷来。”
海安道:“小主,奴婢瞧着雨越下越大,一池子的枯荷也没什么瞧的,不如……”
青橙盈盈一笑,道:“留得枯荷听雨声,正是枯荷才好哩。”
海安没读过诗书,也不懂青橙的意思,见她执意如此,没得法子,只得回屋拿斗篷。
青橙才从陆嫔屋里请安出来,想起一池的枯荷,竟有些心怡神往。她支开海安,一身月白苏绸暗花宫装,梳着旗头,簪两朵培植的粉白牡丹,撑着红梅山水纹纸伞,腰间空落落的立在槐树底下,风一拂,便轻轻的吹起她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