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生面孔正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她冷哼一声,这样乐师的心思她可看过太多了,花上些银子买通首领内侍,将自己塞上宫宴名单,等着被哪个贵人看上,一朝出人头地,她在乐坊多年,平生最恨这样哪怕只有五分姿色也要用上十分的人。
她抱着手走到孟追欢面前,“你是奏什么的?怎么连乐器都不带?”
“回姑姑,我是弹琵琶的,我把琵琶落在乐坊了,我现在就回去取。”孟追欢垂着头,行了个礼便欲离去。
“现在回去取如何来得及?”那姑姑面含愠怒,若不是今晚还有宫宴,她定然一巴掌甩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乐师脸上,“你怎么不将脑袋也一并落下?”
李承珩见了眼前这一幕强忍着笑意,他怎么舍得错过这一场好戏,他对着这二人道,“正好,今日昭仪娘娘赏了一把紫檀螺钿琵琶给本王,你便弹这把吧。”
孟追欢抱着那螺钿琵琶欲哭无泪,她找了个角落缩下,幸好这首《绿腰曲》她是会弹的,滥竽充数的故事她也是知道的。
浴堂殿后殿的廊下,曲声悠远绵长,琵琶幽怨飘渺,长笛宛转潇洒,玉箫缠绵清冽。本是奏遍了的曲子,其中却总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或是迟延两段,或是错杂漏音,绕是训练有素的乐师也不禁皱起了眉。
李承珩时不时便眼风扫孟追欢一眼,感叹着李承玠他是疯魔了吗,竟听这么个琵琶听得如痴如醉。
这女人弹琵琶确实秀色可餐,但也只有秀色可以餐一餐了。
那乐坊领头的姑姑却想得与李承珩截然相反,她眼睛直直地瞪着孟追欢,好家伙,这丫头这是想玩“曲有误、周郎顾”啊!
一曲后,李承珩虽不知孟追欢今日穿成这样来这边是干什么,但既然今日她给了他这样大的乐子,他便放过她。
李承珩站在孟追欢的面前居高临下,他嘲弄地笑了笑,“这把紫檀琵琶赏你了,记得回去多练练再出来丢人。”
孟追欢恭谨地低下头,“谢王爷赏赐。”
李承珩才走了没几步,便听那领头姑姑呵斥道,“你是在这里给我玩‘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啊?天天不知道精研乐理,脑子里都是些歪门邪道,你看贵人理你这些花招吗?”
说罢,便掐上了孟追欢手臂上的软肉,孟追欢不由疼得一声惊叫。
李承珩再也听不下去了,甩手大踏步过来,将那领头姑姑与孟追欢格挡开来,“她琵琶弹得是不好,你也不能在宫中出手伤人!”
那领头姑姑不卑不亢道,“回王爷,她琵琶疏漏至此,还起了攀龙附凤这样的心思,是奴婢不勤加管教的缘故。奴婢定将她带回去严加训斥,不让她伤了贵人的耳朵。”
李承珩冷笑道,“她攀龙附凤?那我现在告诉你,她成功了,现在我要将她带走,你能如何?”
待李承珩将孟追欢拉至于后殿园林山水的无人处时,孟追欢这才将怀中的紫檀螺钿琵琶捧到李承珩面前,“这个还给你。”
李承珩负手而立,挑眉道,“既然赏了你,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孟追欢搓了搓手指,“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办,我拿着这么贵重的琵琶……会很显眼的。”
李承珩将那紫檀螺钿琵琶接过去,恍惚间,他竟以为回到了那日崇仁坊小肆,她着石榴裙、戴乌罗帽、身姿绮丽绰约、面容姣好无暇、也是这么递给他一把曲颈琵琶。
孟追欢的调笑声打断了李承珩的思绪,“真是新奇,你竟然不问我要去干什么?”
“问了有什么用,我总不能去告发你?”
“那我可就走了。”
孟追欢刚提步要走,李承珩再次拉住她,厚着脸皮道,“今日之事,不感谢我吗?”
孟追欢冷哼一声,“当然了,我是该感谢你,感谢你如同神兵下凡一般将我这个柔软娇弱的女人救出苦海,我该对你百依百顺、以身相许才是!”
李承珩的脸上总算是挂上了些笑意,“那倒是不用。”
“我呸啊!我深陷险境还不是你今日坑害我所致,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孟追欢在心里白他一眼。
孟追欢欣赏完李承珩骤然冷下去的脸后,瞬间舒心,扬起头颅队李承珩摆了摆手,“楚王,我们有缘再会。”
一路虽有波折,孟追欢总算是赶到了明德寺。香火燎燎映衬莲座神龛,观世音法相庄严慈容威目,竟没来由得让人觉得四大皆空、涅槃寂静。
宇文飞燕正跪倒在蒲团上潜心祈愿,旁边坐了一个小沙弥一下下地敲打着木鱼,可若仔细看过去,这小沙弥竟然是有头发的。
待孟追欢看清了小沙弥的长相便红了眼眶,“阿新,到阿娘这里来。”
孟祚新低声唤了一句阿娘,便扑倒在孟追欢的怀中,泪水沾湿了粉色宫装。
宇文飞燕轻轻摸了摸孟祚新的头,“阿新莫哭,待以后……定有一日阿新可以想什么时候见你阿娘便能见到的。”
宇文飞燕正打算离去给她们母子俩些空间独处,孟追欢为着元展眉的叮嘱还是将宇文飞燕拉住了,“皇后娘娘留在这里吧……阿新也是想奶奶陪着他的。”
孟祚新用他那身小袈裟擦擦眼泪,边打着哭嗝儿边点着头。
“阿娘放心,我在宫中如今什么都好,昭仪娘娘为我请了师傅到太极宫中教我念书,阿叔有时候还会夜里翻墙进来教我兵法马矟,阿叔还说等以后出去了,会到龙首原上教我骑马射箭,会带我去陇右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