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那水井之下还隐隐传来阵阵呜咽,似风又似哭泣。
婢女两眼一翻,吓得昏在当场。
……
宅内人心惶惶,两个婢女心虚,买了纸钱黄纸趁着深夜前往后院烧纸。
两个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十二夫人,冤有头债有主,奴婢二人也是受了指使,都是陈妈妈……”
二人正说着,塘里水面上哗啦啦一阵轻响。
陡峭黏腻的塘壁上突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手印,面前明明一片虚无,可二人竟同时听见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两个婢女出几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后院。
……
李宅闹鬼之事不消三日传遍上原,韩子默看着手里的请柬暗然笑。
沈青凑了过来,给师父递过来一包糖,“花山记的桂花糖,师父最爱吃的。”
韩子默捏起一颗放进嘴里,俊美的脸上洇出笑靥,指着手里的请柬说道,“真相不远了。”
沈青一哂,“李福的?”
“不,是李家大夫人,李钱氏。李福一向信鬼神,此番一闹早已缠绵病榻,李钱氏挂心,亲下请柬请师父我去‘驱鬼’。”
韩子默见沈青已无大碍,便带着她和程江前往李宅。
第一次青天白日从正门进来,沈青不免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李钱氏已经端坐在内堂之上静待,倒不是沈青想象中的端肃年长,李钱氏竟生的温婉美丽,风韵犹在。
请让茶盏之后,韩子默佯作要观风水驱鬼邪,李钱氏却正襟危坐八风不动。
“韩真人不必再探,今日请您来,便是请求贵门撤手。家宅大门,最是要不得家丑和败坏门风,七夫人、十夫人、十二夫人皆是我命陈妈妈了结了她们性命。我自知罪孽,愿去县衙领罪……但是李福,确实不知此事……”
“这是为何?即便年轻得宠,大夫人的地位不动,打出去也可……”沈青忍不住问道。
李钱氏抬头,眼神毫不锐利,可是端雅秀方皆是大家风范,令人不可轻视。
她看着沈青轻轻一笑,“姑娘还年轻,哪里知道当家的难处。”
李钱氏起身,走到了门口看着悬挂中间写着“清正俭和”的牌匾,慢慢湿了眼眶。
“您很爱他?”沈青不知道从何想到这里,脱口而出。
李钱氏抬手拂掉眼角湿润,低头轻笑,“我们是青梅竹马,十岁定亲,十六岁成亲。成亲十年我却未有所出。我是钱家小姐,更是李家主母,替李家开枝散叶是我的责任。我每年给他纳一房妾,可是十二年过去,李家依然绝后……”
“难道是李员外?”韩子默问道。
李钱氏一笑,摇了摇头,“我请过不少郎中为他诊过脉,他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十二年,他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妾?”沈青试探的问道。
李钱氏眼角的泪猝然流下,嘴唇抖动,掩面而泣。
“既然如此,您断没有因妒杀人的动机,三人皆是清白姑娘,已经失了自由,何苦又夺她们性命?”
李钱氏止了哭声,长叹一声,才开口道,“若她们安分守己,我自衣食不缺的供她们荣华富贵。可偏偏深闺寂寞,上原出现了一放浪花贼,据说生的俊秀不凡,竟把爪子打到了李府后宅……男盗女娼,白日宣淫,我岂能容下这般下作之为?”
“放浪花贼?”沈青徐徐的念着,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了一张脸。
想起陈妈妈之死,好似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个激灵,心里阵阵犯呕。
“李福此前生过场大病,机缘巧合被一和尚救下,从此一心向善,偏信鬼神。府内横死三人,李福深觉是前生罪孽。上原地小,韩真人素有贤明,他才请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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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真是被吓得一病不起了吗?”沈青想起前几日谋划所为,不免歉疚。
“夫人,早该跟我说。”
不知何时,屋外偏角站了一个玄衣消瘦的中年男子。他背着手,身板硬朗,眼里噙着泪,一步步走近。
李福走到李钱氏身边,执起了她的手,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懂你。若在你给我纳第一个妾时,我便同你讲清楚,便不会有这十二年来的龃龉。素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至死都是。我不需要子嗣,更不需要妾。”
钱素娥周身颤抖,深深的埋进李福的肩颈,哑然道,
“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了。我夜夜不能安眠,欠下的命总是要还的。”
李福轻柔的拍了拍钱素娥的肩头,“福祸相依,休戚与共。我们夫妻一体,你的错有我一半。我信命,信轮回。若真要以命抵命,我绝不独活。”
望着李宅内进进出出的衙差,相互搀扶去往县衙的李氏夫妇,沈青慨然。
这是她第一次识得情爱,虽偏执扭曲,可依然荡气回肠。她回头望着悬于高堂的牌匾,跟在师父身后离开。
门风、名节竟是比性命更重,这是生为女子的悲哀,还是生不逢时的悲哀?
躺在客栈的床上,沈青还沉浸在李家事的所思所想。
她正躺着出神,忽听得窗上铜环一动,不等她反应,那扇窗口自开,有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沈青怒由心生,暗暗咒骂,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竟还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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