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辉握住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下次让琴姐送过来,或者叫我们过去,不用跑过来"
"我好久不来店铺了,难得今天太阳大,出来走走。晚上你和你妈去婆婆家吃饭,琴姐已经买好菜"。琴姐是照顾黄老太的住家保姆。
"说来多余,等我们晚餐上去饮燕窝就行了,还专门跑过来",黄碧云说完,用圆珠笔指挥工人阿珍把门口一袋衣服搬到后面。
阿珍走过她身边,碧云斜睨一眼,碎嘴又开始:"阿珍,不是我说你,你干活就穿干活的衣服啦,穿吊带,低个头都走晒光,小心咸猪手伏在门外"。不仅嘴碎,批评起来赤裸裸不留情面。
"老板娘,我一周做足七日,如果日日穿牛仔裤大妈裤,还有什么意思。我还要交男朋友呢。"她说这话时,偷偷看一眼之辉,又迅速转移视线。
黄碧云背过身,没有看到这个小动作,听见阿珍说要男朋友,小小吃惊,回头说:"哎呀,你还没有男朋友啊。你打算找哪里的男朋友?你们乡下那边的人还是广州人",她一律称呼从外省来的为北方人,本省又非广州户籍的外来人口为乡下人。阿珍是粤西城市的外来妹,自然就是乡下人。
"妈,别净是乡下乡下叫,很难听",之辉走进柜台内侧,从原本锁好的抽屉拿出一本本子翻阅,上面记录客人的送货地址和电话,还有每次的进货量,记录看似潦草,旁人略略看不懂。
"不叫乡下,叫什么,叫农村更好听一点吗?再说阿珍,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阿珍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说:"当然找一个能在广州一起赚钱的人"
比如像少东家这样的。
少东家年轻,帅,脾气好,大学生,还单身,谁来干活谁心动。她来这里干了大半年,是干最久的一家店。
黄老太依然笑眯眯,八十岁,耳聪目明,心里的明镜比那只知嘴上不能饶人的女儿透亮。
晚上到黄老太家吃饭。她住在一处军区大院的单位房。相对别处单位房的杂乱无章和污水横溅,垃圾突然从天而降,这里整齐干净讲秩序,占有公家面积起码低调和谦逊,楼上楼下遇到的小孩见老人还会规规矩矩问好。
一桌子的菜,白切鸡,白灼鲜虾,豉汁排骨,腐乳通心菜,清蒸鲈鱼,蚝油菜心,外点的烧鹅烧鸭,还有胡椒猪肚鸡汤。
琴姐是外省人,这些粤式菜都是黄老太手把手教会。
饭桌上,黄老太往之辉的碗不断夹菜,很快垒成一座小山。
"辉仔,有女朋友没有?"
话题如珠穆朗玛平地拔起,没有上文,没有过渡,险些让之辉接不下去。
"婆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毕业也几年了,没有女朋友的话,也该是时候谈个女朋友。谈几个月,合适就早点结婚,生孩子,婆婆还能看到重孙"
"是啊,之辉,婆婆说的对。你已经23岁,是要考虑结婚。"黄碧云附和。
之辉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对面还有个琴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很想原地装死。
看之辉埋头扒拉碗里的菜不说话,黄碧云心生疑云:"你不会是有女朋友没有告诉我们吧"
"多余,我天天在店铺忙,哪有时间出去拍拖"
"有的话马上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妈妈和婆婆见过的人多,女孩子是不是真心对你,还是看中你的钱或户口,一问便知"
黄老太又往之辉碗里夹菜,慢条斯理说出她今天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你公公以前在军区的老战友,沈爷爷,记得吗?我们前段时间在老战友慰问演出碰见。聊起来,说他有个孙女,在北京上大学,刚刚毕业回到广州,分配到省委机关工作,比你小一岁,还没有男朋友。这不就正好了吗?你们约个时间出来见个面?"
"妈打,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连我都瞒着",碧云看一眼之辉,作势要给之辉盛汤,"条件听起来不错,和辉仔一样,门当户对"
黄老太的眼神充满期待,散发善意的压力。一顿饭,没吃几口,顿时索然无味。
之辉放下碗筷,说:"行啊,认识可以,男女朋友免谈。"
"好好好,先见个面,认识认识。多认识一个人,不亏",黄老太终于不再给之辉添菜,举起筷子,安心夹块鱼肉进自己的碗里。
之辉离开餐桌,坐回客厅看电视,港台电视正在播连续剧《我本善良》
斜阳落日,青草地,远处是一弯静静河水,男主角捧着女主角的脸,即将脸贴脸的距离,深情款款又激动万分表白:“除了你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可以戴这支戒指。这支结婚戒指是属于你的。"
久别重逢,心意互定,相拥而泣。
哦原来还能这么表白。
黄老太做事一向快,吃完饭,当着之辉的面给沈家去电话。
好呀,第一次见面我们也去,年轻人嘛,脸皮薄,等他们自己约,约到老罗孙子出生还没见面。
好呀,音乐茶座好啊,时下年轻人流行,我们也跟着去活力一把。
好呀,下周周日好呀。要不要辉仔开车接你们?
哇,芸芸甘厉害,还会开车,现在会开车的女仔不多。沈大哥真是家教有方,芸芸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相貌堂堂,怕到时是我们辉仔配不上。
之辉听不下去,捞起桌上的车钥匙,和琴姐说一声,又隔空向黄老太挥挥手。
黄老太想和他说的什么,摇摇手,但还在电话上,顾得了这头,忘记那头,手压在话筒一端,叮嘱之辉:"回到家给婆婆打电话,多晚都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