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车不比以前安全,车上小偷多,不安全"
她不出声,双手抱胸,浑身散发抗拒,低眸看他找鞋子,穿鞋子。
穿鞋,又脱鞋,放回鞋柜,再侧身把她留在门口的鞋子取来,轻轻放在她脚前,鞋尖向前。
很明显,她在躲他。之辉想告诉她明天不是去相亲,又怕她觉得自己无事生非,怕她追问为什么撒谎,但他又确实明天要去和一个女生见面,见面的背景有相亲嫌疑。进退两难,不由得暗骂自己。
他说:"你是在躲我吗?"
她套入自己的运动鞋,髙弟街出品的阿迪达斯,说:"我躲你干什么,下周还得来练习打字。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大门打开,出门瞬间,他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门边,形成半个臂弯,在她头顶落下一小团影子,说:"那好,下周我还想喝粥"
她笑着抬头仰望,"我给你做个沙河牛肉粉吧,周周喝艇仔粥,我嫌腻"
"好,随你。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一个邻居从门口经过,向里张望,目光有好奇八卦之色。
她不好意思从半臂弯钻出来,快快离开。
天气还是闷热,只是起了丝丝风。
公车站在天桥下,她等的时候仰头,瞧见卖地摊手饰的小贩还在,蹲在地上大口大口扒拉五元一份的饭盒。
她犹豫一会,拾级走上天桥。
天桥两边,守着四五位无牌"走鬼",红白黄黑各色麻布地上一铺,贩卖袜子,手饰,零食,盗版情色书刊。
小贩认出爱君,见她在小摊前蹲下来,擦擦嘴边的油渍,说:"要买情侣手链吗?"
说是情侣手链,不过是小贩随口编的,镀金手链,中间带一个小小的心形吊坠,吊坠有金色和银色。她拿起一条凑到眼前细看,款式仿的是一个名牌专柜,她在杂志广告上见过类似的。周某福正品在泛光泽的杂志上显得高贵不可玩亵。爱情也能明码标价,分正品和伪品。
小贩说:"一块钱两条"。
拙劣的假冒伪劣商品,成本价估计不到一角钱。
人对所有冒牌东西都有种天然的鄙夷,即或她只买得起冒牌,不屑冒牌,仍然不得不使用冒牌,甚至享受哪怕一点冒牌带来的虚荣。
公车出现在转弯处,她放下手链,匆匆忙忙跑下天桥。
小贩在后面补说:"你要多少钱啊,给你",她听到的是廉价冒牌的爱情随地可得,随地议价。
罗兰是在她高一那年走的,死于心脏功能衰竭。
她清晰记得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家里,定军从医院带回的消息,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响,下午时间六点整。
她怔怔发呆,没有太多情绪,想到的反而是一句话:
人间的葬礼是天使的婚礼。
直到她目送罗兰的尸体被送入焚烧炉。罗兰的一条手臂在推送进炉前突然从白布滑出来。
那是一条干瘪白皙的手,没有血色,没有脉搏。
那具尸体即将烧为骨灰,也许没有烧完全,骨灰还掺杂一小块灰黑色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