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仪的那句话听起来像在咒人,却又不像慌不择路的乱用词。他来求证猜测。
"他去",两个字的土话快要说出口,嘉仪觉得不好意思,生生吞下去,换一个正式名字:"嫖娼,我亲眼见到。在桥洞下那排理发店。"
理发店是幌子,门口常年坐几个穿着低俗的女人,她们也不看来来往往的人,低头剪指甲或聊天。要是有男人来,她们其中一个迅速起身,领着进店,店内还有一层帘子,风吹起帘子,能看到一角床脚。
嘉仪骑自行车去找朋友玩,路过桥洞,撞见龙哥从理发店出来,和女人搂腰撘背亲嘴,贱得很。
"真替颖姐可怜,撑店养家带小孩,辛辛苦苦,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老公这方面的下作。"
她自从发现龙哥的事后,看到颖姐就像怀里踹一颗烂蛋,想甩掉又怕恶心对方。
"也许人家早就知道了,只是装糊涂,不想捅破窗纸。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爱君,她知道一定会打抱不平。"
"知道,一直忍着没说。"
之辉到火车站找船头。
船头高中毕业入伍。退伍后本来分配给区消防队。
全世界在喧嚣着赚钱的年代,空气都是铜钱味,他毅然辞职不干,到火车站寻找发财机会。他坚信人多的地方,一定是生财机会最多的地方。
南下打工大军,从火车站出来后,有一部分人又坐上大巴辗转到珠三角其他城市打工。
打工仔们没有到正式大巴销售点买票的意识,多是从拉客仔手里买票。拉客仔看人扛蛇皮袋从站门口出来,立刻凑上前:"去哪里?东莞深圳汕头江门佛山都有车有座,马上发车。"
大部分的大巴小巴是私人运营,司机是老板,只要拉客仔按约定按人头付固定票价,其余一概不理,油门踩一脚,每天忙碌往珠三角城镇工厂运送劳工。
火车站便是船头这样的拉客仔们赚取价差暴利的地方,三教九流,地下帮会林立,黑帮势力强大到警察也怕。普通广州人略略没事不会到火车站闲逛,免得被抢被偷。
船头长袖善舞,不高但健硕的身形在人潮中穿梭,如鱼得水。钱是辛苦钱,也是亡命钱,拉客仔抢客大打出手,双方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事每天在火车站广场上演。
之辉在大巴上车点前抽了不知几根烟,地上都是烟头,才看到船头领四五个略显彷徨的年轻男女走过来。
船头看到之辉,脸色一正,不耐烦招呼那几个男男女女上车。再转身走到车尾后面,问:"发生什么事?"
"有个人,很讨厌,帮我解决一下。"之辉语气淡淡的,眼神阴恻恻,幽深黑瞳寒冷之极。
船头听完整件事,拇指一刮鼻子,目露凶光,"妈蛋,揍死他。这几天带我去认人。这种事情找几个外地佬上,他们的拳头最硬,跑得最快,藏匿的窝多,最合适不过"
他看看之辉,忍不住补一句:"哼,搞我的人。"
"我的人。"之辉不厌其烦纠正。
"切,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怕什么。"
"你管我。"
"才懒得管你。反正你看得牢,隔三差五出现,别人也没机会。啧啧,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为爱君打架了,属于惯犯吗?"
第一次是高一,船头跟之辉去喝艇仔粥,后知后觉的他以为爱君煮的粥好喝,之辉慕名而来。
一吃,又觉得和别人的没什么差别。不过和好友在江边吹吹风,聊些臭屁话,无聊的攀比斗嘴,惬意舒适。
忽然,之辉的眼睛冒出肃杀之意,盯着船那边看。
他看过去,只见两个社会青年痞子,趁爱君递粥时拽住她的手。猪爪子顺势在光滑手背上摸。
爱君不是杨白劳的闺女,脾气火爆,另一只手反手一掌,啪,打在一个流氓脸上,碗碎粥飞,烫着对方,也烫着自己。
"妈的,敢打你阿爷。"对方一掌打在爱君脸上,瞬间一个火红五指印。
她咬牙,抬脚往对方下体狠狠一踹,"打的就是你。"
这边的之辉和船头已经跑过去。
之辉把爱君拉到一边,顺手捡起一只空玻璃瓶,往流氓后脑勺砸。
四人混打,周围的人赶紧逃离现场,远远观战。
两个高一男生,虽然已经长高,毕竟在体力和经验上还是比不上流氓,很快占下风,都挨了拳。当然他们也没让流氓轻易好过。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一句:"警察来了。"
那两个流氓想来是惯犯,一听警察,赶紧撒腿跑。
船头打得正起劲,被对手撂下,一脸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之辉拉起往反方向跑。
经过爱君身边,之辉匆匆低声交代:"保护自己,别说认识我们。"
时隔多年,船头依然把这段列入人生最光辉的时刻之一。热血沸腾,英雄救美,人生难得几次,脸青鼻肿是最好的荣誉勋章。
"哎呀,老李,看来你这辈子是被爱君吃得死死。可是人家还不知道呢。"他拍拍之辉肩膀,痛心疾首。
表哥你又来了
约好的傍晚碰面,爱君在校门口等之辉,换了条黄澄澄的无袖连衣裙,两条手臂裸露于外,肤色如粉藕,在几块水泥砖上单脚双脚切换来回跳格子。
长直发在晚风中飞扬,她抬头拨拨头发,愕然看见之辉含笑站在眼前,左手挽她的小黑背包,右手插口袋,离腰间有点空隙,看起来很像是请女伴挽手臂的邀约。
"走吧,请我母校四围酒(走)。"
z大也是之辉的母校,他比爱君高两届。
他考上z大那年,李如江在大三元酒家摆几桌招待亲朋好友,点的菜全是大三元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