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的大哥和大姐带各自的孩子回来,连平时最为忙碌的姐夫也抽出一天时间专门祝寿。
姐夫在铁路局工作,经常出差,有段时间来往于香港广州之间,家里的东西都是从香港进口,潮流得很。
"船头,你还在火车站拉客吗?"
"姐夫,有工作介绍救我脱离苦海?"
姐夫好几次提过给他在铁路局找个稳定工作养家糊口,被船头三言两语拒绝。
不是心高气傲,只是他不想再进入体制内,不然也不会从消防队辞职不干。拉客仔工作虽然没有前途,赚钱多,自由,只要不犯法,想干什么干什么。
姐夫于是没有再提,私底下和他姐说:"终究还是年轻人,喜欢折腾。"
他姐护着这个弟弟,说:"你费点心,多留意,都是一家人,等他折腾够了再招安。"
这次姐夫再次提,船头有点动摇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拉客仔的生活,他想逃离这种灰色地带,光明正大做生意。
姐夫颇为意外,想着船头确实比以前成熟稳重,这件事能交给他处理了。
"吃完饭到我家去,我们商量。"
姐夫说的这事,是关于列车食品采购。
90年代以前,因为物资缺乏,火车上可以提供的食物只有餐车的饭盒,热水倒是免费提供。
南来北往的火车,外出的人们坐几个甚至二十几小时火车,除了有钱的能到餐车吃一顿,大部分人是要背着自己的干粮,诸如水煮鸡蛋,泡面等熬过漫长的旅行。
路过一些小城镇站口,偶尔也会遇到当地农民沿路叫卖。要一包土特产?行。要一包花生?行。从火车车窗递上来,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80年代后期,物资渐渐丰富,铁路局有人提出设立专门的贸易部,集中采购物资,在火车上叫卖,由此增加铁道部各运营段的收入。
姐夫说可以拉线,介绍贸易部的人认识,验个资格签个合同。船头你灵活,多跑跑珠三角各地工厂,安排安排,什么香肠泡面瓜子花生鱼干牙刷牙膏,要有生产许可证的,小卖部卖什么,你就进什么。进了就卖给火车站。
一列火车8节车厢,有位置的几千张票,加上没有位置的站票,船头,一趟火车下来,能赚不止上万呐。
火车天天跑,天天赚,只要火车轮转动一天,一天就饿不死你。这不比拉客仔活着有意义?
船头安静听姐夫说,心里砰砰砰砰直跳。
凉茶,给你下火的
暑假到了,爱君和颖姐说好一整个暑假都在那边打工。
颖姐的侄女王雅莉到广州投靠她姑姑。雅莉比爱君小三岁,爱时髦爱漂亮,港剧兴起短发美女风,她就跟风把自己的头发剪短;突然在杂志上看到穿牛仔衣的王祖贤,她就不顾高温天气换上牛仔衣;看过烈焰红唇的关之琳后,她就抹上相似颜色的唇膏。
“君君,你穿得太素了,说不好听的,叫‘土’,我们老家的女孩子穿得都比你这个广州妹时髦。”
她说要认真改造爱君,不仅要教她化妆,还要带她去逛服装市场。
爱君哭笑不得,“我们每天都在服装市场上啊。”
“不一样。批发市场的衣服太普通,没个性,没意思,看多容易审美疲劳。看看你,就是在批发市场混太久,没了追求。我们要到大商场的专卖店专柜看这些有个性的设计,走向潮流的前头。”
颖姐在旁边数落,"你这个月寄钱回家供你弟弟读书没有?赚的几分钱,全花在衣服化妆品上,大手大脚。自己败家,还要拉上爱君败家。"
"姑,我不是连续剧里面的可怜女人,被婆家娘家压榨到哭瞎眼睛还不知道反抗。我又不是我弟的银行出纳,得先照顾好自己,有余钱再寄回去。"
颖姐摇摇头,又是一轮数落,现在的年轻人和她当年不一样云云。雅莉在她背后吐舌头,做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爱君喜欢雅莉直爽的个性,不藏不掖,心思和想法都写在脸上。
天降暴雨,夏日午后的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来去匆匆间,店里没有客人。
雅莉和爱君面对面坐在矮凳上,她要给爱君化妆,脚边放一个大化妆包,里面是各种颜色和用途的化妆品和工具,质量不一定好,但一定是爱君见过最齐全的。
"我给你化个我最近的最爱,",她把关之琳红裙飘飘的海报带了来,"信我没错,一定适合你。先给你修眉"
爱君闭上眼睛任雅莉在自己脸上肆意挥舞。
她第一次化妆还是在小学六年级,为了参加学校的六一儿童歌舞比赛,表演一首集体舞"春天在哪里"
班主任是个六十岁老头,对女生化妆一窍不通。他觉得应该要给学生画个妆才醒目,于是把爱人的一盒七十年代用过的红色胭脂粉带来,先把脂粉印在手指指腹,再三犹豫后,压在小女孩们的脸蛋上,随后胡乱擦开,边擦边嘟囔,"是这样用吧","胭脂不会过期吧","这边擦得太多了"
那天上午,班上每个女孩子都被化得惨不忍睹,面面相觑,又不敢跑去厕所洗掉。最后个个皱着眉头,苦着脸上台比赛,愣是把春天都赶跑了,自然拿不到名次。
"你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吗?笑得这么开心。",啪一声,雅莉合起化妆盒,"好了,你就是我的杰作,我的旧区改造工程。"
爱君接过镜子,仔细端详,果然不一样,本来杂乱的眉毛修成细长眉,平添几分女人味,也使得五官更立体。白皙细腻的皮肤,在红唇对比之下水嫩柔和。又长又黑的睫毛,弯弯向上翘起,根根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