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得直点头,连连说:“那我们马上去吧。”
一路上,我又一遍遍地教给他拜见我父母的礼仪。他很虚心很努力地鹦鹉学舌,生怕惹得我一不高兴,就不给他蛐蛐玩了。
到了父母那边,父亲不在,大概是去忙着打点赏赐的礼封了。太子在我的示意下很乖地向我母亲行礼,语言和动作都很符合规范。那些陪侍在坐的亲戚们一个个满脸诧异,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说是个傻子吗?怎么看起来挺正常的?
平心而论,太子今天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得体的。
他不能算是真正的白痴,只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的情形,就像一个人好好地长到了四、五岁,突然,智力生长的链条断了,身体的成长却还在继续。这样,虽然他的身体逐渐长大成人了,智力却永远停留在四、五岁的时候。
光从外表上看,他一表人才,容貌像他美丽的母后,身高则像他高大的父皇。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就是一个很英俊、很迷人的少年储君。
他的父皇当年肯立他为太子,现在又不顾朝廷内外的诸多议论一直力挺他,除了他是嫡长子外,他的容貌应该也给他加了不少分吧。
除此而外,还有另一个更隐讳的理由。
据说,他小时候本来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孩子。长到四、五岁,他父亲司马炎逼曹魏的最后一个君主曹奂禅位,自己登基当上了皇帝。从那以后,他的脑子就停止了生长。
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他之所以这样,正是他父亲谋逆篡位的报应。
人做了亏心事,表面上再装得无所谓,心里还是虚的,也更容易疑神疑鬼。他父皇估计就是这种情形。即使这个儿子傻了,由于心存愧疚,还是咬牙让他当了太子。
以后,只要我能好好地维持他在公共场合的形象,不闹出大乱子,保住他的太子宝座,应该不是很难的。
我母亲也很满意太子今天的表现,脸上笑开了花。她是最要强的人,对于太子今天的来访,估计也是捏着一把汗的。那些亲戚朋友们上门固然是为了巴结宰相和太子妃,趁机来看太子出洋相也是他们心里的一个隐秘渴望吧。
正庆幸、得意着呢,后面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裳,我一回头,就见太子满脸不耐烦地问:“到底还要多久才去玩蛐蛐啊?”
好嘛。亲爱的太子夫君,恭喜您,您这句话明天就可以登上洛阳乃至整个晋国惊世名句的榜首了。
一个太子,居然在满座宾客面前催着喊着要去玩蛐蛐,这不坐实了他是个傻子吗?这样再多遮饰的话都没用了,我的心顿时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父亲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这话,忙接口说:“太子殿下,您等急了吧。现在场地、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您一到场就可以开赛了。今天我下的筹码可大呢,当然是赌太子队赢,您可不要把老岳父的一点老本都输光了啊。”
见众人一头雾水,父亲笑着解释道:“太子来之前我就跟他说过今天有一场蹴鞠比赛,他年轻爱玩,偏偏在宫里又被他父皇管得死死的,难得玩一次,所以现在有点技痒难耐了。”
众人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蹴鞠啊,还以为是玩蛐蛐呢。”
我感激地看着父亲,心想宰相就是宰相,这份急智,这份从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这场蹴鞠比赛,在场上众人的明帮暗助下,太子队自然大获全胜。太子也玩得不亦乐乎,连蛐蛐都忘了。
在整个蹴鞠比赛过程中,还有一帮人比蹴鞠选手更忙。他们就是我父亲专门安排在前台的笔杆子们和画师们。
蹴鞠比赛刚一结束,这些人就站了起来。他们有的写诗,四言、五言、七言都有;有的写赋。连我父亲自己都写了一首诗。他们一首首地吟诵着,赞美着太子蹴鞠的英姿,不凡的仪表,恢宏的气度,总之是天纵奇才、未来英主。有这样的人做储君,实在是神明之佑,社稷之福。
画师们则当众展示他们的画,画中的太子英伟不凡,一看就有人主之像。
正喧嚷着,仆人匆匆跑过来通报:齐王和王妃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我心跳加速。我也想过他们可能会回来,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总共只有一天的时间,难道贾荃不该好好陪陪她母亲吗?既做了王妃,以后再想随便出来就难了。
不过她来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里有她的父亲,这里也是她的家。
此外,她大概也很想在我面前表演她和齐王的恩爱吧。我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她怎么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呢?
只是不知道,如果我在齐王面前展示我和太子的恩爱,齐王会不会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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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向左走向右走(二)
等我们赶到前面时,齐王和贾荃已经在正厅里坐着喝茶了。
自然又是一番跪拜如仪。
按辈份,我和太子是小辈,故而也随众人过去问安。但按尊卑,太子是储君,他们是臣,又应该是他们拜见我们。最后,谁都不让对方行礼,只是谦让了一番了事。
分宾主坐下后,齐王笑着说:“我和王妃刚刚在门口下车的时候,还以为走错门了呢,怎么里里外外除了几个应门洒扫的,就没人了?问了门人才知道,原来你们都去看蹴鞠去了。没有被我们打断比赛吧?”
父亲忙表示比赛已经结束了,又让人把那些诗作画作拿来,请齐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