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急忙安慰我:“不是啊,太后早就望穿秋水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带我进宫,而是把我留在这里呢?”
刘嬷嬷叹息了一声道:“不瞒小姐说,我们会在这里停留,是因为小姐的脸色太差了,我们也是经过紧急磋商后,临时决定来这里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您好好休息两天,等气色好一点了再去觐见太后,免得太后看了难过。”
“我的脸色很差吗?”我自己看镜子,觉得还好啊。
“很差!因为这一路上,小姐郁郁寡欢,吃得少,睡得少,背地里总流泪,看起来比刚离开家的时候更瘦了。”
我低下头:“对不起,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想家睡不着,到后来,更多的是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见了太后,结果太后发现我根本不是她女儿。”
“怎么会呢,名字呀,身份来历呀,甚至胸口的朱砂痣,都一一吻合,不会弄错的。您放心,我们这些人也不敢随便找个冒牌货去哄骗太后,那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们比您更怕弄错。在去见您之前,我们调查了半年多,最后才确认的。”
这时,另外几个嬷嬷也围过来说:“小姐,您肯定是啦,等您见到太后就知道了,你们俩长得很像的,越看越像,就连某些习惯动作都像。”她们一面说,一面学了几个动作给我看。
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是吗?我跟我娘可没一起生活过,我才三个月大她就走了,我从没看见过她,习惯动作怎么会像呢?”小孩的动作像大人,应该是模仿的结果,或长期共同生活潜移默化所致。
她们对此的解释是:“天生的呀,血缘是最奇妙的东西。不然为什么有些私生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可是旁人只要见过他们两个的,都觉得他们是父子,因为不只长相像,连声音举止都像。”
我抬起头:“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就进宫吧,不要再在这里捱日子了,就算我是冒牌货,反正总是要见的,早死早超生。”
嬷嬷们一起看向刘嬷嬷,后者缓缓点了点头说:“好吧,本来准备再留一天,让您多休息一下的,既然您想早点见到太后,那明天就进宫吧。”
这天晚上,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走后,我在月光下久久无眠。有兴奋,有期待,也有畏惧,我这样一个乡下人,能适应宫里的生活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虽然来自乡下,却并非大字不识的文盲。读书人出身的父亲即使在逃荒途中也没忘了教我写字。后来虽然和奶奶住在外面,他隔一两天就会去看我们。为了弥补对我们的亏欠,只要力所能及的,他都会满足我们,比如我喜欢看书,他就经常带书给我看。
这是我唯一有点底气的地方,但愿我至少不要给母亲丢脸。
犹恐是梦中
真见到太后的时候,我发现正如嬷嬷们所言,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在我们彼此看见对方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因为,我分明是更年轻一些的她,她则是年老一些的我。
没有任何犹疑,她紧走两步将我拥入怀中,声泪俱下地说:“感谢老天,娘终于见到你了。”
“娘!”
“我可怜的孩子,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没有,娘没有对不起我,娘也是身不由己,一切只能说是命运的拨弄。”
我们抱头痛哭,热泪如倾,衣衫尽湿。
随侍的宫妃和女官们纷纷抹着眼泪上前劝解:“太后,小姐已经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地下早已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哀求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哪里劝得住?囤积了十七年的泪水,十七年的伤痛与绝望,怎能不尽情宣泄。
最后,还是刘嬷嬷上前进言道:“太后,小姐身子弱,又经了两个月奔波劳累。不瞒太后,进宫之前,我们把她带到温泉馆将养了两日才敢领来见您的,再这样哭下去,奴婢怕小姐承受不了。”
听见这番话,太后才住了泪,紧张地盯着我的脸问:“你身子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病?要有就赶紧请太医治。”
我忙声明:“我没病啊,就是路上到处投宿,我认床,晚上睡得不好而已,没事的啦。”
“那我们快吃饭,吃完后带你去娘的寝宫,娘陪你睡,好不好?”
“好的,谢谢娘。”
这天晚上,和娘一起躺在她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上,说实话,我更睡不着了。娘也没睡着,我们分头讲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当然主要是我在讲,娘在听,时不时地问上一句。
听得出,即使时隔多年,娘对爹仍然深深怀念,说起当年短暂的婚姻生活,声音几度哽咽。他们的离奇遭遇,其实比我和子孝的猝然分手还要惨,因为,我们还是明明白白地分手,还有机会道别,他们却是不明不白就天人永隔。生离的悲痛,比死别更叫人肝肠寸断,死别还能一了百了,生离却要活活地承受相思之苦。
当我把爹的临终遗言说给她听,她更是伤心欲绝、泪流不止。我趁机跟她提出:“娘,我们把爹的坟迁到京城好不好?这样我们还可以去祭扫,若留在老家,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机会扫墓了。爹想了娘一辈子,生不相守,若死后能得到娘的拜祭,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娘哭着点头道:“好的,就依你。”
娘儿俩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她擦干眼泪问:“你后来的婆家是怎么回事?看崔总管派人送来的书信,说临走之前已经让你和那家了断关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