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好意思地说:“早朝的时候还发火来着,后来公主姐姐去了,劝了朕很多话,下午再接见臣僚时,就比较心平气和了。”
太后笑看我一眼:“公主姐姐都跟皇上说了些什么?”
“姐姐说,要是我继续烦躁下去,就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到最后变成不折不扣的暴君,弄得君臣离心,百姓思变。那些人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太后抚掌道:“你姐姐说得很对,皇上能听进去,是百姓之福。有些话母后一直没跟皇上说,是不想给皇上增添压力,这些天,母后的春熙宫都快被人踏破门槛了,尽是告状的。”
“他们主要是来求母后垂帘听政吧。”
我心里一惊,莫非皇上在太后身边安插了耳目,还是那些来求见太后的大臣中。有些是故意试探。然后再回报给皇上的?
太后倒没什么别地反应,只是说:“皇上放心。母后既然放手让你亲政,就不会再插手了,更不可能垂帘听政。”
皇上忙说:“母后您误会朕的意思了,朕跟他们一样,也想求婚后垂帘啊。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朕又刚临朝,完全没经验,诸事都要从头学起,要是有太后在旁边指点着,肯定要强得多。”
太后淡淡一笑:“母后发过誓,不再踏进你的御书房半步,说话要算话,若言而无信,说嘴打嘴,生生辱没了太后地名声。”
我暗暗观察他们的表情,发现皇上这次登门相请,似乎是出自真心,并非试探;可惜太后的拒绝也很坚决,并非拿架子。
见皇上一脸的失望,我忍不住帮腔道:“母后,您只说过不踏进皇上的御书房,可没说过不垂帘哦。”
皇上赶紧附和:“对对对,母后没说过。”
“哀家说过不再插手国事。”太后一语关总。
这下我彻底没辙了,如果太后还有一点复出的心,刚刚分明是个台阶,她不顺势而下,说明她真的无意垂帘。
想到朝中那些大臣以往对她地态度和评价,我也能理解她今日的坚持。她若真的垂帘,保不准又有人说“母鸡司晨,国之不幸”,到最后,不管是吃了败仗还是发了洪水,都会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她何苦去惹一身腥?
我还在替她找理由,她却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母后不垂帘,但可以给皇上推荐一个人,有她在身边陪着,皇上最起码能镇定许多。”
皇上笑开了:“谁呀?”
“明知故问!”
看他们把目光一向投向我,我的头皮开始发麻起来。
我偶尔去看看皇上是一回事,天天陪着皇上,那算什么。
世间多烦忧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嘛。”
“什么什么意思?”
“大臣们希望太后能协助皇上度过这个难关,不是儿臣,儿臣只能时不时地去看看他。”
“母后最后再说一遍,今生永不再踏进他的御书房!”
“好好好,母后不踏进。但陪着皇上的,怎么也不该是儿臣,就连兰妃都比儿臣名正言顺一些。”
公主偶尔出现在皇帝弟弟的御书房表示关心还没什么,若老是陪着,那算怎么回事?
太后道:“如果你是担心有人议论的话,其实大可不必,现在是非常时期,大伙儿都盼着有一个人能镇得住皇上的脾气,让他不要那么冲动就好了。你若能办到这点,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了。”
“可是……”
太后突然回头,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着我:“只要你自己心里没别的想法,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心不静,到处都是风吹草动,心定则一切定。即使身处漩涡中心,仍然镇定如常,这才是修养,这才是气度!女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皇上的处境好像不大上心吗?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他未必不是幸事。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至尊,性格脾性又古怪执拗,要不再不受点挫折,吃点苦头,将来不是昏君就是暴君。母后不是危言耸听,不信你翻开历史书,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皇上还不至于吧?”其实我心里已经认同了太后地看法。只是不忍心承认罢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不至于?你看看他现在的表现,已经有暴君的雏形了。上台两月,杀了十三人,一个月杀七人,平均每四天杀一人。就算那些人果然积案累累,真正爱民如子的皇帝,应该派官员重新审理,力求不冤枉一个好人,哪有把案卷一翻,桌子一拍。觉得此人其罪当诛,立刻颁旨杀无赦的?人命关天,如此草率冲动,不是暴君是什么?”
太后的话我无从辩驳。因为我也觉得皇上最近委实太急躁,太暴烈了,我只是疑惑:“母后,您不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蹊跷?照皇上平日的表现,不该是这样的人”。尤其是我受伤的那段时间,他表现得多有耐心,多温柔体贴。
太后摇着头笑道:“他在你面前如何殷勤体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与他的心地是否善良,禀性是否宽厚,完全无关地。一个著名的老好人,在家可能对妻子儿女漠不关心;一个公认的奸佞之辈,可能对妻子一往情深,这样的例子母后见到不只一个两个了。”
如果以前太后明确说出“他喜欢你”之类地话。我会脸红心跳,现在,却心平如镜,因为我想通了。皇上会喜欢我并不稀奇。他还小,性格上又有依赖性----容易发怒的人都有依赖性,他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需要一个姐姐型的女人来安慰。等他再长大几岁,自己真正成熟了,就会明白,这不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