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却不高兴地嗔着:“母后,姐姐昨晚就到了,你怎么不派人叫儿臣过来呢?母后和姐姐十七年后再相逢,场面肯定非常感人,儿臣居然错过了。”
我昨天是晚上进宫的,崔总管他们故意捱到那个时候,无非是怕太后见我气色不好,会怪罪他们。其实太后见了我,哭都哭不过来了,哪顾得上看气色。
太后听皇上这么说,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们都快哭死了,你还尽惦着看热闹。”
皇上马上嬉笑着讨饶:“母后息怒,儿臣哪敢看热闹,儿臣若在场,可以劝解劝解,免得你们哭起来没节制。”
太后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你姐姐昨日刚进宫,一下子见太多人我怕吓到她。”
皇上再次鼓起嘴:“我又不是外人,我是她弟弟!”
太后安抚道:“你这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怎么样,对你这个姐姐还满意吧。”
“当然,和母后一样美,本来母后是天佑皇朝第一美人,现在,嘿嘿……”
“现在你姐姐第一了,是吧,哎,母后老了,连儿子也嫌老丑了。”
“不是啦,儿臣的话还没说完呢,过去母后是天佑皇朝第一美人,现在跟姐姐一起并列第一美人。”
太后笑着摇了遥头,然后看着说:“你这个弟弟对你还真不错呢,怎么样都不肯说我是第一美人,你是第二美人。虽然在我眼里,我女儿比我美多了,不过他那么想巴结我,都不肯把你说成第二。”
我尴尬地笑着,说实话,这对天家母子给我的感觉并不好。不是他们人不好,单独相处,两个我都喜欢,让我觉得别扭的是他们之间的互动。虽说儿子趋奉娘是应该的,可是这对母子之间表面上很和谐的笑闹,仔细品味都有造作的痕迹,连他们的笑容都不够真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还是,民间女子不懂得上流社会的那一套。
但,这是私家宴啊,只有母子姐弟三人,有必要虚伪地承应吗?还记得以前,尤其是我出嫁前的最后一段日子,我的后母当着父亲的面总是对我客客气气的,说话满脸堆笑,声音温柔。倒是对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时候还吼着骂着。不是我喜欢她吼我骂我,而是喜欢那一刻表现出来的真实情感。
真正进了宫,才发现一百多道菜的阵势只是家常便饭,太后的用膳标准就是一百多道主菜,分四大桌,周围几小桌则放着各种主食、点心、水果等等,甚至还有一桌专门摆放各种咸菜。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在我们进膳的时候,所有今天参与烹饪的主厨副厨甚至打杂的,必须全部守在紫薇阁外待命。若哪道菜太后吃了开金口称赞,那没说的,主管太监立即出去大把银子打赏;若太后吃了皱眉头,主厨会先得到一顿板子,然后被人七手八脚撵出去;若太后吃了之后居然吐了,或更严重,肚子痛起来了,可怜的大厨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所以,我们进膳的时候,四周鸦雀无声,太监宫女们个个神情紧张,站在外面的厨师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我本来以为在行馆吃饭的时候被几十个人盯着就够夸张了,没想到跟宫里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下人们紧张,太后和皇上倒是相谈甚欢,他们谈得最多的是我的事:关于册封事宜,关于寝宫的布置,甚至关于我的婚姻。
太后和皇上商量事情,旁人本不该插嘴的,可既然是我的事,我就不得不开口了:“娘,呃……”
是不是应该像皇上那样喊她“母后”呢?可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民女一个,哪有资格喊母后?若喊“太后”或“娘娘”,又觉得生分了一点。
他们立刻停止交谈,一起望向我,我舔了舔嘴唇说;“册封我为公主,合适吗?别人会不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谁敢?”太后脸上威严乍现。
“当面不敢,背地里议论啊,一传十,十传百,弄到天下百姓都知道了就不好了,女儿可不敢损了太后的清誉。”
太后瞥了我一眼,大概对我那声“太后”不满吧。果然,她下一句就是:“以后你也跟皇上一样叫我母后吧。”
“是,母后,儿臣能被册封公主,自然求之不得,但若因此而致母后声誉有损,儿臣情愿不要这个虚名。其实,儿臣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母后,还能在母后身边承欢膝下,已经感激不尽,再无别的奢求。”
太后爽朗一笑道:“我的声誉早被那些小人损得差不多了,什么‘母鸡伺晨,国之不幸’;‘母鸡坐堂,国家必亡’,我的耳朵早就听起茧子来了,还怕多听几句?比起其他罪名,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小事一桩,根本不值一提。我进宫本就是他们抢来的,之前嫁过人有过女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不是我有意欺瞒先皇,有什么好怕的。”
“还是尽量不要落人话柄的好,不然,儿臣心里会不安的。”敢做敢为是她的风格,不因我而连累她是我的坚持。
这时皇上开口道:“母后,我看不如这样吧,公主照样册封,只是册封诏书重拟一份,就说公主是母后收的义女。并不是只有亲生女儿才能受封公主的,以前连亲王家的女儿,讨得了太后奶奶的欢心,照样册封。前朝不是还有五品小官的女儿也封公主的?”
“那是为了和亲,随便封个虚头衔给人家。”
“儿臣的意思是,母后昭告天下的时候,说姐姐是义女,并不妨碍姐姐受封。”
“不行!我不能这么委屈你姐姐。”太后的语气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