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已知道扶桑人不安好心,为什么不阻止这场婚礼,还一力促成?”
“如果王叔不娶,就是朕娶,王叔认为朕娶会比较好些?”
琰亲王卡壳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都不娶。”
皇上道:“朕以为王叔身经百战,早已百无禁忌,看来是朕想错了,王叔勿怪。”
琰亲王再次无言以对。
我在帘后越听越糊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叔侄起争端
皇上和琰亲王的关系,在我看来一直都有点紧张。类似于摄政王的王叔和逐渐成长起来的皇帝侄子之间的矛盾,历朝历代都不乏先例。但这样面对面地吵起来,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管事情本身的对错如何,单是琰亲王这个态度就不对,皇上是他的侄子没错,但他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晚辈。
皇室之家,皇权本就凌驾于亲戚伦理之上,哪怕你是皇上的叔爷爷,见了皇上还是要躬身称臣,甚至下跪,皇上不让那是皇上的恩典,不是该当如此。
可是琰亲王一进来就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不拜不朝,甚至不先称呼,敞口跟皇上说话,言辞又放肆,好像让他迎娶扶桑公主是皇上的阴谋。这怎么扯得上呢?扶桑公主又不是皇上招来的,就如皇上所说,“不是你娶就是我娶”,皇上顶多只是推给了他而已。
两个人争执一番的结果是不欢而散,琰亲王临走的时候,皇上在他后面问:“祁云海明天就要誓师出征,今晚在交泰殿设壮行宴,王叔会出席吗?”
“皇上去就行了,本王最近霉运当头,还是不要出现在那种场合比较好。”琰亲王说毕,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要说呢,琰亲王在这件事上对皇上不满也好理解,当时他想趁机把东部军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一直谋求用自己的心腹取代祁云海。祁云海在大理寺会被虐待,也多半是他的授意,太后是女人,又比较赏识祁云海,一度把他当成准女婿候选人,应该不至于对他动刑。
可是琰亲王没想到,他一向轻视的皇上会在最后关头给他来上这么一手,不仅让他的计划落空,还给他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祁云海和他本来关系尚可,虽不是心腹,却也不是对手。弑君案出现后,他对祁云海落井下石,两个人等于彻底撕破脸了,祁云海出征,他怎么好意思去送?
太后原也没打算去的,也许在她看来,战前壮行酒,就该由男人们坐在一起喝。可是朝中三个大人物,琰亲王不出席,若太后也不到,仅由一个才十几岁的皇帝全权代表,怕将士们有不受重视之嫌。
再加上我在一旁怂恿,“母后,我曾答应过祁云海,出征之前亲手为他斟一杯壮行酒。”
太后这才起身道:“那我们一起去吧,琰亲王不来,我们母子三人为他们送行。”
太后出现的时候皇上倒没什么讶异的反应,可是当他看到跟在身后的我时,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尤其是,当我举杯向祁云海敬酒的时候,他笑得更是僵硬。
好在他还算顾全大局,席间并未有什么异常举动。到后来,酒酣耳热之际,他忘形地和那帮人一起唱起了军歌:“茫茫瀚海,亲亲吾土。滚滚尘埃,悠悠吾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浩浩苍穹,神佑吾国!”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军歌,曲调雄浑悲壮,歌词也撼动人心,唱到最后,好多人眼眶都红了,我也感概莫名。
这次出兵高哥丽,对于希望和平的我,其实是不乐意看到的。先帝征战多年,好不容易才统一中原,建立了强大的王朝,让老百姓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如今又要去征伐外国,劳民伤财,有穷兵黩武之嫌。可是,当皇帝的人,谁不想开疆拓土,令四方来朝?先帝若非晚年身体衰竭,早御驾亲征去了。
先帝是行伍出身,马上打天下的开国君主,凡有大战,都喜欢御驾亲征。精力旺盛的人有时候不知节制,过度依恃体力,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像决堤之河,从此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即使在床第之间,先帝也存在过度透支的问题。所以太后宫中才会出现身边近侍皆进御,甚至怀上龙种的情况,就像我曾有过的猜测,先帝临幸时,并不只太后一人承应,而是太后率宫女一起上。
这样滥用身体资源,怎么可能长久?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先帝才颁布旨令,设立“四所”,给四所将军封侯,祁云海等人的爵位就是那个时候得到的。但先帝也只是要他们守卫好那片疆土,并没命他们向外开拓,他大概以为自己只要好好休息几年,就能恢复昔日雄姿,然后重披战袍上战场。直到死,他还在念叨,要御驾亲征,要征服高哥丽、楼烦、回鹘、匈奴等等诸国,让他们唯我天朝马首是瞻,岁岁来贡,从此不敢在边境扰民。
皇上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是以武见长的,故而也不可能御驾亲征,这也是他特别优待祁云海的原因所在吧,不能亲自出战,就必须有誓死效忠自己的将领。
从当天宴会的情况来看,皇上赦免祁云海的效果好得出奇,不仅祁云海感恩戴德,其他随行的将士也齐声颂赞陛下宽仁雅量,是位难得的英明君主。
酒过三巡,太后拍手招来一批美艳的舞姬助兴,然后就借口酒醉带着我退席了。
一群舞姬娱乐一堆即将出战的军人,这种场合,太后和我自然不便观看了。
皇上那天晚上没有回寝宫,宴会散后,他留在交泰殿和祁云海彻夜倾谈,然后直接送去城门口,立在城楼下看队伍走得没影了才回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