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秋节临近,贵妃进入了临盆之期。
皇上最近除了上朝,连奏折都拿到玉芙殿批阅了,贵妃便让人把东次间收拾出来给皇上做了临时书房。
大臣们也理解皇上第一次当父亲的心情,有事都在朝堂上现场讨论了,朝堂外很少递牌子求见。
事实上,自琰亲王和成都王相继落马后,朝廷进入了难得的安定期,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占用皇上的休息时间。
中秋节前一天,正跟一帮宫女笑闹着桂花馅做月饼的贵妃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周围的人立刻有默契地齐声问了一句:“娘娘是不是发作了?”
贵妃皱着眉头回答:“好像是,不过就痛了那么一下,现在又不痛了。”
赵嬷嬷抢上前扶住她:“哎呦我的娘娘,阵痛阵痛,就是一阵阵地痛,您别站在这里了,快进去躺着吧。”
这时皇上已经从隔壁房里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脸惊慌失措地问:“是不是很痛?快快,你们快去请御医,还有稳婆呢,怎么还不来?”
贵妃反过来安慰他:“她们已经去请了,不急不急。”
皇上还是急得不行:“朕早就说这段时间让御医和稳婆都住在殿里,也好随时传唤,你偏生不让。”
贵妃笑道:“他们都住在这里,每天在眼前晃,看着就紧张,皇上那天没听稳婆说吗?头胎生产,一天能生出来就算是快的了,这还早着呢。”
“不会真要这么久吧?”皇上将信将疑,脸上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玉芙殿从这一刻起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所有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的,耳朵竖得老高,注意听着从贵妃寝房里发出的任何声音。
贵妃发作得很慢,干痛了一整天,到晚膳时还没破水,皇上那里还有心情用膳?御医和稳婆们也开始着急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上的紧张变成了焦躁,开始吼着御医和稳婆:“你们也想点办法啊,老是这样痛下去娘娘怎么受得了,她今天就喝了点鸡汤,痛得什么都吃不下。”
御医和稳婆只能不停地告罪,有个胆大的稳婆说了一句:“娘娘羊水没破,实在无法可想,只能等着。”
“等等等,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朕还不知道等吗?叫你们来,就是看你们经验足,有办法,不然朕自己接生好了。”
躺在床上的贵妃不得不开口打圆场:“皇上,您别急,她们肯定不会藏私的,有办法还能不用吗?羊水不破,总不能拿根针刺破吧,啊,好像不对劲了。”
一个稳婆凑上去一看,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谢天谢地,总算破水了。”
另一个则跪在皇上面前说:“请皇上移驾他处吧,破水了就会见血,男人在这里会犯冲的。”
皇上根本不理这套:“朕的孩子跟朕犯什么冲啊,你别神神叨叨的,快去伺候娘娘,朕坐远点就是。”
“这不合规矩啊,皇上。”
又是贵妃忍痛劝道:“皇上您还是先出去吧,有些禁忌,我们宁信其有,无论是皇上还是孩子,臣妾都不希望有什么事。”
其实,她是不愿意让皇上看到她生产时的样子。她自己没生过,但看别人生过,以前跟奶奶住在一起时,临家有妇人产子,叫得跟杀猪没两样,肯定是痛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才会叫得那么凄惨。
想到这里她让人拿来一块丝绢含在嘴里,自己在心里发誓:无论有多痛,她绝对不要杀猪。
发誓不杀猪,痛到极限时,她还是“杀猪”了。
可怜的小皇子,出生时父母没一个清醒的,母妃叫着叫着昏过去了,父皇在母妃开始“杀猪”的时候就昏过去了。
好在他的哭声够响亮,把他们俩都给吵醒了。
等小皇子洗好他人生的第一个澡,被包在明黄的襁褓里送到父皇手上时,他睁开黑亮的眼睛,看到他的父皇和母妃都在哭。
长大以后他才明白,那叫“喜极而泣”,不是不欢迎他。
皇长子降生,皇上欣喜若狂,亲眼看着贵妃睡下后,就摆驾去了太庙。
上香,祭祀,祷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后,皇上并没有退出,而是走到后面的一间房子里。那里有一具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椁,上面雕龙画凤,阴刻凹陷处饰有明珠宝玉,十分精美,一看就是皇家贵人所用。
没错,这里面就是失踪已久的太后。
太后落水之处水流湍急,掉下去就基本上没活路,她特意选在这种地方,说明早就存了死志。
皇上也早就成从太医那里知晓了太后的病情,她自知不久于人世,不想慢慢忍受病痛的折磨,索性拉上宇文娟垫背,既给宝贝女儿清扫道路,也让自己早点解脱。
太后的遗体第二天就在下游的某处浅滩上被找到了,皇上却命人封锁了消息,他实在不忍看贵妃伤心欲绝的表情。
一开始他想,等过一段时间,等贵妃慢慢习惯了没有太后的日子,再告诉她。
而后他又想,等她生完孩子再告诉她,不然万一悲伤过度,动了胎气怎么办?
现在孩子也生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所以对着太后的棺椁,他先跪下谢罪,然后用商量的口吻说:“她刚刚生了一个好可爱的儿子,可是身体很虚弱,您一向最疼她的,你也不想看她在月子里还伤心落泪,对不对?朕给您修的陵墓已经修好了,就在父皇的陵寝旁,过几天择个吉日,就把您迁过去。”
以他的耳目之广,自然知道太后已经把先父遗骸迁来京都,若是别的什么人,他肯定会使手段把遗骸弄走的,皇家尊严岂容亵渎?可偏偏那人是他的岳父,所以他装聋作哑,好在太后行事比较谨慎,并没有走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