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顿住,转脸问木灵,“你可有听见什么异响?”说话间,那动静似乎更猛烈了,一下,一下,像一只困兽,不要命地欲撞开繁复的铁笼。
木灵自是也注意到了,两人循声而去,眼前是一间废弃已久的耳房。边角上的木料,已在一日日的风吹雨打中损坏,因着鲜有人进去,这会儿站在其旁,风一拂过,甚至有着隐隐霉味。
这西侧的耳房却并非是闲置才弃之不用的。她曾听程行秋提起过,细细算来,他其实还算不上家中长子。
程家第一个孩子是由梅姨娘诞下的,当时真是分外讨程老爷欢喜,他一日没见着这个儿子,便觉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但惜二十多年前,稚子贪玩,在耳房中的几案上爬上爬下,不甚跌落,硬物磕到后脑,再没醒过来。下人们废了好一番功夫,都没找到他的尸身。那时正值盛夏,还是有过路的婢子闻到异味,这才发现了他。
按理说耳房的位置不算偏僻,阖府上下一齐寻,却偏生都忽略了此处,若说背后无人作梗,程老爷是绝对不信的,因着此事,他面上不显,心里一直恨程朱氏狠心,便对她更是冷淡了下来。
虽则程老爷颇为痛心,可到底只是个夭折的庶子,惯例上,为讨个吉利,是连族谱都上不得的。那之后,程老爷才转而对程行秋多有关注。
因着这间耳房曾有过这样一段,才一直搁置着,不被使用。
阮玉仪犹疑了下,伸手触碰门扉。不想还不等她用上多少劲儿,门就被推开了,虚挂在上边的锁头应声而落。
铁锁重重砸向地面,里边的动静也歇了下来。
木灵摁住阮玉仪的小臂,往她身前挡了挡,道,“小姐,让奴婢来罢。”
外头的光落入昏暗的屋内,映照于地面的光影,似折扇般展开。四下里环顾,蓦地发现角落弃置的罗汉床边,跪坐着一个人影,她的簪发散乱,辨不清模样。
“木香姐姐!”木灵一惊,哪里按捺得住她咋呼的性子,口中大声唤着,便小跑了过去。
阮玉仪落后她一步,也是心头发紧,忙上前去。
替她解了腕处,脚踝的粗绳,去了口中塞得两颊都变了形的帕子,木香润了下干裂的唇,这得以才开口,她喑哑着唤,“小姐。”
昭容竟是将人关在了此处,断饮断食。若是她没经过这边,或是关的时候久了,木香连求救的气力都失去了,又有谁会注意到这间废弃的耳房。
单单只是思及木香有可能也会与那程家稚子一般,折在此处,她便觉得周遭都沉闷了几分,几乎叫她喘不上气来。
阮玉仪委实听得心疼,“好了,没事了,我和木灵都在此处呢。我们都晓得发生了何事,你也莫要说话了,省几分力气。”
她抚上木香的额角,动作轻柔,本是带着安抚的意味的,不想沾上一手濡湿,原以为许是薄汗,可待她收回手,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瞧,却发现手心沾了一片深色。
她的指尖捻上那抹深色,忽地鼻尖一涩,上前拥住了木香,收紧了双臂,声音哽咽,“抱歉,长公主分明是冲我来的。如今你却——”
似是有什么梗在了她的喉头,令她再说不下去。
木香听话地没开口,而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寻常她魇着时,哄她一般。
阮玉仪轻吸了下鼻子,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便为你寻个好人家,就无需跟着我一道受这苦了。”
听了这话,木香哪里肯,拼命摇着头。
烫粥
主仆两人哭作一团,木灵到底是年纪小些,被她们勾得也哭了起来,俯身也拥了上去,“小姐,我也不要嫁人——”
她哭得极动感情,生怕被阮玉仪弃了去似的。
阮玉仪有些无奈,反而被她一搅和,心绪平复了些。她拿自己的脑袋碰了下木灵的额角,温声道,“好了好了,随你便是。”
她其实知道,木灵怕是见到过她嫁人的处境,便以为成亲是件苦差事。倒也不能如此以偏概全,世间两相偕老的也是不少,而她落此境地,不过是识人不清。
眼下饶是木香,也被她逗乐了,唇角微微弯起,身上的不适也消泯几分。
此处毕竟不是呆人的好地方,几人便打算回了院子再言其他。
木香忽地要站起来,一直跪坐着不觉得,这会儿却感知到小腿发麻得紧,加之身上也失了气力,便由木灵扶着,缓步回了东厢。
在几人离去后,一直藏于耳房侧边的程行秋踱了出来,目光遥遥地落在那个窈窕的身影上。他负手而立,手心攥着的,是一枚不知用于何处的钥匙。
东厢房。
木香被安置着歇下,阮玉仪本想请来府医给木香瞧瞧。可遣去请人的婢子却孤身去而复返,说是长公主身子不适,将府医唤去请脉了。
昭容有着身子,又有谁敢怠慢,这么一来,府医自是顾不上东厢这边了。
她总是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的,可昭容今日之举,着实是未曾给她们的关系留下缓和的余地。眼下昭容却又刚好要了府医去,叫她不得不多心。
阮玉仪这会儿委实是希望,他一个能掰成两半使的。
木香上了床榻后,便沉沉昏睡过去了,连阮玉仪过来也不知道。
院中供几个婢子使的是大通铺,这会儿旁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也便让木香横着睡下,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叫她睡得舒坦些。
“木灵,去备些吃的来罢。她怕是自昨晚起便未曾用过吃食,可别饿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