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到戌时中才停的。
尚芙蕖喝了碗粥便早早歇下,她如今身子越不便,睡的也沉。一觉起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宫室内暖香霭霭,窗前红梅远望如火。柳姑姑打起幔帐,为她穿鞋,“娘娘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尚芙蕖按了按额角道,“躺久了头疼。”
她本来就是静不下的性子,所以读书时才坐不住。眼下拖着这么累赘的一个肚子,行动大为受限。
“齐公公方才过来递了话,说陛下今夜会晚点过来。”柳姑姑压低声,“还有诏狱那边……梁家父子死了。”
“死了?”
尚芙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蹙了蹙眉和对方确认,“是自尽?”
有些文人硬骨头,狼狈难堪,就会一头磕死在诏狱里……可梁家,怎么瞧都不像是这种的。
“不是自尽。”柳姑姑摇头,“是梁美人送去的毒酒。”
尚芙蕖一愣,指尖不由自主地掐进身下褥子。
那可是她的血亲……
柳姑姑也感叹,“奴婢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后头的话没说完,尚芙蕖也明白。
是狠辣。
当初提醒的那一句,她也姓梁,也是梁氏血脉。
本意是惜才之心,希望她多为自己谋一谋,出事了犯不着将性命搭上,并不是要她将刀刃对准血亲……
不知道是不是会错了意。梁思吟的自保方式竟如此惨烈果决,甚至不惜一刀两断。
“娘娘当真要用她?”
柳姑姑有些担忧,“梁氏素来无利不起早,又是卖李钻核的本性。梁美人这一手……寻常人难及的心狠与凉薄。今日她为自保能大义灭亲,就怕来日也会为了其它咬娘娘一口。”
立后的诏书早在入冬前就拟好了。流程已定,只待底下赶制礼服。
“能为利所驱才好,什么也不想要那才拿捏不住。”尚芙蕖笑了笑,“心狠是真,但凉薄未必。”
她要血真是凉的,当日就不会进宫了。
眼下破釜沉舟的一举,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梁五郎而谋。
见对方似有怔忪,她又问,“怎么了?”
柳姑姑道,“奴婢就是觉得……娘娘行事作风与陛下越来越像了。”
谁教的像谁。
…
时转下旬。
为了给这群战战兢兢,畏畏尾像乌龟一样的群臣缓和下心理压力,也为了冲淡京兆弥久不散的血腥味,冬至过后,太后在宫中摆了宴。
尚家也在受邀行列。
尚清如今任兰台侍御,为帝治书。
千里伏灯,雪作花时。一群少女像梢头的花骨朵挤在小阁楼上,正推窗往外张望。
大辰男女可同席,今夜太后宴请众多未择佳偶的闺秀才俊,也是有几分保媒拉纤的意思在里面。想撮合几桩子喜事,冲一冲煞气。
尚芙蕖坐在小亭中,怀里捂着手炉,将这些活泼灵动的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招了招手,示意杏儿将那个双髻绾着丹红珊瑚串,脖子伸的最长,岁数看起来最小的女君请过来。
杏儿脚步利索。
很快便将那名少女领到她跟前,对方见到她半点也不怕生,颊边梨涡浅浅地见礼。
“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