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未想到夜凝紫这般身份贵重之人,怎会为自己这小小婢子争上一争,她神色有些茫然,却迟迟未松开紧环着夜凝紫的双臂。
“郡主,那日推郡主入敌寇之人的确是婢子,同二小姐无关,郡主要罚,便罚奴婢罢!”
夜凝紫自知容儿想来胆小无主见,此番定然是为替主子顶罪,将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可偏偏这么位忠仆,却从未得到夜燕燕信任。
若非如此,夜燕燕怎会怕她出卖了自己,将她就这么抛下,任她沦落敌手自生自灭?
夜凝紫轻叹一声,可正是这么一位忠仆,前世竟也这般心甘情愿替夜燕燕顶罪,甚至为她丢了性命。
当年夜燕燕陷害一位妃子不成却被人家反将一军,事情败露,她怕太子怪罪,便将容儿推了出来顶罪。
本以为容儿也会不干受陷,拉上夜燕燕垫背,可未料到,容儿到死也没说上一句夜燕燕的不是。
可惜容儿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个兄长早年参了军便一去不归,死后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还是当年夜凝紫变卖了首饰,才将她安葬。
如此愚忠之人,却落得个被主子舍弃的下场,谁人不唏嘘,谁人不惋惜。
可偏偏正是这么一位狠辣的主子,腰缠万贯,簪金戴银,却在她下葬时为了撇清罪责,不愿为她出一分钱。
夜凝紫实是不愿见前世悲剧重演,便试着劝容儿早些认清自家主子,莫要再为她舍了性命。
容儿听后垂了眼眸,低声道:“郡主,您不明白,燕燕小姐从前是个好人,若不是小姐将我和兄长捡了回来,我们怕是早已饿死街头。”
说着,容儿眼眶的泪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落了两行。
只见她猛然起身,本欲跪倒在夜凝紫身前,可还是被袁暮雪拦了下来。
疑云初现
“莫动!仔细伤口裂开!”袁暮雪两手扶住她,怒道。
“求郡主放了二小姐!”容儿从袁暮雪怀中挣脱出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眼泪哗哗往下滴,身子不住发抖,像是害怕至极。
她挣扎着跪坐在夜凝紫面前,欲向她磕头,却被夜凝紫拦了下来。
“先起来,我不动她!”夜凝紫忙将她扶起,缠着她安坐塌上。
听郡主这么一说,容儿也安下心来,可前日被夜燕燕一把推下车去,费劲周折才死里逃生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她实是有些委屈,心里堵得恍,便一个劲地掉金珠。
她从未想过幼时从不嫌弃自己奴婢身份,整日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二小姐竟因着一场大病会变成这般模样。
夜凝紫也还记得,当年夜燕燕与她一同嬉水时遇了狄人,夜燕燕为保护她只身被推入了河中,被救上来时病了一场,醒来便失去了记忆。
夜凝紫前世正是念着夜燕燕当日的恩情,又可怜她失了忆,在她刁难之际一再忍让。
可十年了,她早已是忍无可忍了。
她不明白,何当年天真纯良的小族妹,会因着仅仅一场意外从此性情大变,甚至连平日里的口味习惯也都发生了转变。
夜凝紫对她这小族妹的怀疑这么多年来从未停止过,甚至一度怀疑她怕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夺了舍不成?
可毕竟如此离奇之谬言,夜凝紫是万万无法说服自己的。
前世沦落如此境地,她自是无暇顾及。可今生一切尚未发生,她想去查查,看看这小族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郡主阿姊。”袁暮雪一声唤将夜凝紫的思绪拉了回来。
“伤员皆已救治,我要回去了。”袁暮雪起身收着药箱,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冷冰冰的语气。
不过夜凝紫却毫不介意。毕竟有些人说话冷冰冰的,心却是热乎乎的,有些人说话热乎乎的,心却是冷冰冰的。
“袁神医今后有何打算?”夜凝紫长舒一口气,望着袁暮雪渐渐远去的身影,高声问道。
只见袁暮雪转身步出营帐,望着那高耸的天,眼神中多了分生机。
“或许,我该留在这里。”她轻闭上眼睛,停下了脚步,父亲幼时对她的谆谆教诲仍历历在目。
她回忆着往日种种,不觉忆起当年父亲一日见一妇人怀抱幼童,幼童早已在她怀中无了声息。
那妇人俯首求着父亲救救她怀中孩儿,但就连当时只有入门技术的袁暮雪都看得出来,那孩子早已去了。
可她父亲偏偏不信,又是把脉又是施针地救治了许久,迟迟不肯放弃。
那妇人的泪水久久不曾断绝,直到她默默抱起孩子,用一块布蒙上了那孩子稚嫩的脸。
“多谢。”妇人一抹眼泪,向袁父磕了个头。
她不明白,就去问父亲为何明知那孩子已死却还是要做哪些无用的事。
袁父笑了笑,告诉她,医者医活人,他虽救不了那孩子,但他可以救那孩子的娘。
袁父去了,但至少他曾教袁暮雪的,袁暮雪都还记着。
“罢了,罢了。”袁暮雪用袖口轻轻抹去眼角两行泪。
她望向前方的代州城,城内百姓难民成百上千,她要留在这里,这里有活人,有等着她去救的活人。
“有缘再会罢!”袁暮雪最后转身,豁然冲着夜凝紫到了别。
夜凝紫遥望着身前的袁暮雪,只见她愈走愈远,久久不曾回首。
“大概还会再见吧。”夜凝紫心中默想,此生何必长相思,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见。
人生便是如此,在你以为山穷水尽之时,却会再生出一条道来,让人惊喜而又措不及防。
看她走得这般决绝,夜凝紫不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