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谨百感交集,并不急着看信,而是摩挲着素白信封,凝视那两行字迹娟秀清逸的小楷怔怔出神。
当年,宗政恪才三岁多不到四岁便离家去了清净琉璃庵,她亲娘萧氏的嫁妆里她只带去了一箱子各色书籍,其中就有萧氏自小到大临摹过的许多字贴。萧氏的字,宗政谨当年看过,如今再瞧孙女儿这手中正端和的字,与她亲娘的笔力也相差不了多少。
要说,宗政家三房嫡长子迎娶苏杭萧氏四房嫡长女,是不折不扣的高攀。宗政家只是天幸国土生土长的耕读传世之家,苏杭萧氏的本家云杭萧氏,其来头却不得了——当今五大强国大昭帝国的皇族萧氏是其宗家。
这大昭帝国传世千年,数度中兴数度衰落,在其余四大强国虎视眈眈中却依然屹立不倒,实在叫人景仰。其宗室后人之所以会流落在外,只因大昭帝国的皇位能由女子继承,是当世唯一的存在女帝的国家。
天幸国的云杭萧氏,其开门立户的老祖宗就是争夺皇位失败后逃离大昭的一位公主。也正因为其是公主,才能留下一条性命,并没有被大昭帝国赶尽杀绝。但天幸国的这位,是唯一的一位争位失败流落他乡还能开枝散叶的大昭公主。
宗政谨离乡前往京城的路上,恰好遇见一队自大昭帝国而来的使节。等他到了京城便听说,大昭特意派遣使节前来通告天幸皇朝,大昭帝国老皇驾崩,如今新帝登基,正是一位已经有三代未曾出现的女皇帝。
某一日,宗政谨跟着大哥在京城著名的酒楼赴宴,恰巧大昭使节也在此酒楼用饭。他无意之中看见宴请那位使节的正是云杭萧氏和苏杭萧氏的两位族长。其中苏杭萧氏的族长,就是他那苦命的儿媳妇萧氏的嫡亲兄长,恪姐儿的嫡亲舅舅。
想到这里,宗政谨伤感地叹息一声儿,将手中书信徐徐展开,一字一句慢慢地看下去。他也是老于城府的老官员,即便南山崩于面前自忖也能做到声色不动,但看到宗政恪信中所书内容,他的脸色还是慢慢起了变化。
满堂正垂首肃立,只用眼角余光瞟着宗政谨的表情。他在心里忖度,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让老太爷如此震惊?
一连将这封信看了三遍,宗政谨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坐在圈椅里闭目沉思了半响才睁眼对满堂正苦笑道:“恪姐儿……这是给我送了晋身之资啊!难为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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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打谁的脸
更新时间2015-8-2820:08:15字数:3195
连绵暴雨已然整整下了十天十夜,鱼岩山下的鱼岩河水位在今日漫过了小花坞所在的鱼尾坪,势头直逼鱼腹岭之上的慈恩寺。
慈恩寺又重现十几天之前的盛况,不仅大大小小的香客宿处全部住满了人,各处殿宇也基本上打满了地铺。若非僧众苦求,只怕供奉三位佛祖的大雄宝殿也都会被人占据。
但,慈恩寺的功德箱却被金票银票塞得一日几换,这还不算直接交到僧众手里的香火银香油银。为此,知客院首座惠通大师又是喜来又是愁——再这么挤下去,便是落宿于抄手游廊里都会住不下了。
这种景况不仅仅出现在慈恩寺,鱼岩山山腰以上各处寺院道观几乎都住满了人——除去地方狭小的清净琉璃庵和鱼岩郡王落脚的三清观。
这一日的午膳,又是小咸菜配白米稠粥,再加两个素馅包子。这样的伙食已经吃了五天,养尊处优惯了的贵客们却还不敢有怨言。鱼岩府整个泡在了大水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可以吃的粮食。如今下山采买粮食都得靠船前往鱼川府,而鱼川府里的粮食价格一日三涨,在寺里还有得白米粥吃就算不错了。
宿客们自我安慰,坚持,只要还坚持几天,雨停之后什么事都好办。宿慧尊者的断言说得明白,这场暴雨只会下大半个月。
秋棠穿了蓑衣戴了斗笠尤嫌不够,还打了一把美人拜月油纸伞,冒着大雨进了慈恩寺专供借宿香客出入的角门。她费了老大力气提着一只描金填漆五层食盒,待冲进一处避雨穿堂才放松紧皱的秀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望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快要发光的三棱石子小路,秋棠哀叹了一声儿,只恨自己手臭,划拳又输给了秋蓉。她心里满满的怨言,却又不敢歇太久,只拧了拧潮湿的裙角就再度冲入雨中。
不多时,秋棠到了目的地,是香客宿院里比较偏僻的一套三间小厢房,比起她们上次住的地方既狭小又阴暗。但就这套厢房,还是寺里看了宗政家三姑娘的面子才勉强腾挪出来的,仅供鱼岩府也有名望的吴家女眷居住。
迎接秋棠的是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大丫环,圆脸微丰,杏核眼明媚,柳腰袅娜,生得有五六分颜色。一见秋棠到了,这丫环便喜上眉梢,忙不迭地给秋棠屈了屈膝再扶住了她的胳膊,嘴里说:“好姐姐,您可来了,快到房里烤烤火。”她眼睛已经瞄向秋棠手提的食盒,越发的喜形于色。
秋棠也干脆,将食盒的提梁塞进这丫环手里,笑道:“还请宝鹃妹妹上禀老姨太太,奴婢先去烤干了这身衣裳,再去给她老人家磕头请安。这儿的菜色多了几味,奴婢提得吃力,所以才来晚了,等会儿去向老姨太太告罪。”
宝鹃紧紧攥住了食盒的提梁,不防这食盒真的很重,她身体也微一趔趄,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菜色多,她这个大丫环说不定会有赐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