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人里,慕容铘与裴允诚同辈,互为表兄弟,慕容枫慕容松两兄弟则矮了一辈。但四人年岁相仿、兴趣相投,虽然不住同一座城,却经常相邀厮混。裴允诚家在清河府,早早便随着清河大长公主避到了鱼川府。慕容铘却是两日前才溜到鱼川府散心,慕容枫便约了这桌酒席给他接风洗尘。
一时人都到齐,美酒佳肴摆满桌子,并未叫歌伎唱曲,难得清清静静地坐着喝酒聊天。他们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又都身具慕容氏的血统,个个儿都是富贵场、温柔乡里的风流客。
东家慕容松原先还担心慕容铘心情不好,此时见这位小堂叔春风满面半点郁色也没有,倒也放下心,却又有些不解。他便挤眉弄眼地问:“铘叔,莫不是叔祖找着了?可是在哪个美人儿的香闺待得久了,连王府也舍不得回?”
慕容铘挟一口菜填进嘴里,漫不经心道:“没啊,还没找到我家那老头子。这事儿,轮不上我操心。我那些哥哥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瞪着爵位,老头子是死是活,他们上紧着呢。”
当啷一声脆响,慕容铘看过去,见桌上扔着一枚极品羊脂黄玉游龙戏凤圆璧。他眼睛闪亮,一把将这枚圆璧抢到手里,冲着扔东西上桌的义侯慕容枫道:“枫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啦?每个月可是能支取千两白银呢。老头子对我们这些儿子都没这么大方。你不要,我要!”
慕容枫没好声气地翻个白眼,气哼哼道:“这有个屁用!叔祖说的是好听,可我上次遣人去你们府里支银子,那帐房却说帐上没钱,让我下个月去支。如今叔祖找不见,你们府里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王妃当家,还会认帐吗?我可听说了,铘叔你可又要当哥哥啦!”
裴允诚也在旁边点头附和:“就是,我也没支到银子。铘哥,你们府里没有银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回去讲给我娘听,我娘都说这不可能。堂舅原先在宁远府就蕃,听说现在还把着好几个刚玉岩矿场,那银子海了去了!”
慕容铘这个气啊,赶情这些家伙说是给自己接风洗尘,真正用意却是讨债来的。他立时将那枚圆璧狠狠掷在地上碎成八瓣,一个径儿嚷嚷要走。慕容松慕容枫和裴允诚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抱住他,好说歹说才把人给留住。
直到慕容松亲自倒满酒,慕容枫布了几筷子菜,裴允诚给盛了一碗汤,慕容铘脸上的怒色才消退。
他滋儿干了杯中酒,叹一口气,无奈道:“莫说你们不信,我也不信府里的银子都长了脚全跑没了。但这事儿,你们还真怪不到我家帐房和我那个娇滴滴的小后妈头上。我家老头子想成仙都魔障了,搬了大半的库房去孝敬三清观里的那个无垢子仙师。如今可好,听说好些财货都便宜了那起子冲进观里嚷嚷着要讨公道的泥腿子。”
“府里虽然不至于真的没银子,可我家兄弟十几个,谁也不嫌银子咬手不是?所以呢,你们想支银子,除非我父王回来。别说你们了,我好歹也是嫡子,如今想支点银子喝花酒却也要看几个哥哥的眼色。到底不是同母兄弟,防谁都防贼一般!”说到这里,慕容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拎起酒壶对嘴猛喝。
另三人便劝了几句,等慕容铘又有说有笑起来,慕容松用胳膊肘儿拄拄坐在身边的裴允诚,邪笑着问:“喂,听说……那什么无垢子仙师长得一副勾死人的好相貌?”
裴允诚笑两声,点头道:“真真是勾死人。”
慕容铘冷笑道:“我家老头子什么德性,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也估摸着其中有鬼。我呸!要是让本国公把那劳什子鬼仙师弄到手,本国公非得将他弄得欲、仙欲、死,叫他立时就升了仙!”
“也别要是了,听说赏菊堂新来了一个绝色小倌,那叫一个三不服四不忿的,那股子目下无尘、清高自许的小模样儿也能勾死人。铘叔,不如侄儿们请您去散散心、消消火?”慕容枫说罢,慕容松与慕容铘的眼睛都亮得吓人,鸡啄米也似连连点头。
唯有裴允诚满脸憾色,捶胸顿足道:“怎的如此不巧!?今儿来之前我娘便耳提面命,这段时间不许我外宿,否则就要断了我所有的进项。好兄弟,好侄儿,你们去尝了鲜,回头可要好好画几副赏菊图让我过过眼瘾。”
清河大长公主家教极严,裴允诚上面无论嫡兄还是庶兄都被管束得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无奈裴允诚既是嫡子,又是幼子,清河大长公主或多或少有几分溺爱。但至少有一样,小倌馆,他是绝对不敢去的。只是这事儿说出来有些没面子,他才会找托辞。
四人多年的交情,如何不知彼此底细?闻言,另三人都只是笑笑了事,并未强求。裴允诚也感激几人给他留面子,慷慨地拍出千两银票,权当那几副赏菊图的画资。
既有了那样的好去处,这望江楼味道再好的酒菜也有些食不下咽。心猿意马的几人干脆道了别,各自骑马各走各路。临别时,裴允诚又特意嘱咐那三人,半个月后就是他家娘亲清河大长公主的五十五岁寿诞,他们可要用心准备寿礼,否则他会翻脸。
一路拍马疾行,也不知撞倒多少行人、撞翻多少赚辛苦钱的小摊小铺。这三人皆是皇室子弟,横行霸道惯了的。就连随侍他们的狗腿子们,也都是二老爷的架势,不说赔礼赔钱什么的,举鞭就打才是正常举动。
不多时便到了鱼川府最有名的小倌馆赏菊堂,立有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老、鸨谄笑着接出来。慕容松与慕容枫兄弟俩都是风流场里惯常厮混的人,领着同样对此道不陌生的慕容铘熟门熟路地进了包、夜住宿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