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报官。”萧椯笃定说。“要是告到京兆尹那里去,只会被下面官吏讹上一笔钱。平康坊的人都喜欢自行处理。”
“至于认出我们?”他更是自信一笑。“贱民没有充足证据,贸然指控官员,一进衙门先是二十杀威棒,碰上心地好的官,打完直接轰赶出去,要是碰上心地不好的,立了案,等待他们就是流放、甚至处死。”
“你变了。”温萦沉着脸说。“和那些官员一样。”
“事实而已。”萧椯争辩,瞬间回过神来,收敛态度。“我朝从来不允许以卑犯尊,一定记得,凡事须徐徐图之。”
两人沉默地走在梅花荫间,各自都在生闷气。萧椯稍走在前面,拿着帕子擦脸上的土。温萦则是望向林子外店铺挂的琉璃灯,隔着重重梅花枝,光显得有些朦胧,外面的人声也是,虽然很热闹,但莫名离她很远。
林荫里的地面很不平整,每当遇到土包、水坑,他就会往后伸出手,她拉扯一下袖子,示意看到了,自己跨过去。
前方渐渐也能看见光,离李萝菡住的小院近了。
有关红绮、萝萏,她有好些问题要问,只是不知李萝菡愿不愿答。
“等会儿,你就不要进去。”温萦思忖说,林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响,一男一女靠着梧桐树,惊慌失措看着他们俩,连外衣也顾不得捡,匆匆跑向更深处。
这个男的有些眼熟,温萦想。不好,她看到林荫外停的骏马,马兜里揣着冯翊县的案宗和邸报,那身形是纪雱。
对面各院各户的门都开着,有金吾卫在询问。远处,金吾卫长正骑着黑马,阴阴沉沉过来。
两人找准时机,借由路上几辆停靠的马车遮掩,快步躲进一间搜查过的院子。
院内小厅很是热闹,围坐着好些光鲜亮丽的男女们,正心有余悸地打着叶子牌,一边出牌一边抱怨金吾卫不讲理。
李萝菡也在里面,和一个容貌相似的年轻女人坐在火炉旁,还穿着上次的薄衫裙。周围的人,每路过都要劝上一句。“别再想那个负心郎!”
她几次想走,都被拉回坐着。
纪雱的声音在外面咋咋呼呼,“方才林子里有两个可疑人。”他觉得眼熟,但并不能肯定,不敢贸然在金吾卫长面前说出名字。
院子又有金吾卫进来搜查,这次是一群。
温萦和萧椯急忙翻窗进里屋,屋内布置奢丽,紫烟弥漫,一对男女正躺在榻上睡熟,两人见此顿时僵住。
砰、砰,有人在砸门。
“纪县尉不是方才检查过了?”外面有妇人赶来说。“这屋子里的烟可是有”她无奈推开门,金吾卫捂住口鼻张望了一圈,转身离去。
两人躲在衣柜里,心脏仍跳个不停。
:竹下尸
“谁是李萝菡?”金吾卫闯进来大声呵问,身后的捕快提拽着李老娘,一把将她推攘在地。整个厅内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起立站好。
细犬在李萝菡住的小院里嗅到血腥味,从几根巨竹下挖出零零碎碎的肢体。
李萝菡大惊失色,连声表示不知情。“院里的花草都是请花匠打理,妾近日并未关心过。”
“是么?”金吾卫长跨进门槛,头盔下森然的目光略微打量,似对她仍穿着秋季的薄衫很感兴趣。“带走。”他转身,淡淡吩咐道。
金吾卫营地可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呆的地方,轻则扒掉层皮,重则尸骨无存,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好手好脚出来。
“姐姐不可能参与这样的事。”火炉旁的女子激动地破了声,追上前阻拦,被捕快一巴掌重扇在地。
厅内其他人本想帮腔,再不敢说话。
“还有两个可疑人。”纪雱追在金吾卫长身后提醒说,对梅花荫间路过的两人仍记挂在心,那轻蔑凝视他的眼神,像极了他在夜里转辗反侧恨的人——萧椯。
坊间传闻萧椯好男风,家里表妹只是一个摆设,如今看来有几分真。要是逮个正着,虽说朝廷不大介意这种事,但世家贵族断然不会再考虑让他当女婿。看他还能高傲到几时?
金吾卫长转头看向浮想联翩的纪雱,执勤期间他脸上带着红晕,头上发髻微乱,内里领褖皱皱巴巴,腰带的扣环也扣错位。这样的人竟然还想进执金吾的寺互负责心都地区官府的门禁。,心里颇为不悦。
“他们深夜在林子间鬼鬼祟祟,转头就不见踪影。”纪雱继续说。正好林子里出来一名婀娜娉婷的女子,楚楚可怜朝他望了望。
“这不就出来一个?”站在旁边的金吾卫幽幽说。
“不是她。”纪雱认真说,“有两人从我们身旁路过,瞧见我,嗖的一下就窜走,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你当时衣服穿好了么?”其他人强忍着笑意问。“啊!绝对不是,那个人长得特别像”纪雱急忙解释。
金吾卫长懒得再听,转身骑马而去。
院子一下子变得安静,厅内爆发出哭声,没过多久客人陆陆续续告辞。李老娘在她二女儿菡萏的搀扶下离去。“都怪那个杀千刀的甄圆。”
残肢?
李萝菡的院子为什么会出现残肢?温萦仍躲在柜子里,小厅和柜子只隔着一面薄墙,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想到之前住竹篱小院时,睡觉颠倒黑白,每天夕阳西下从梦中醒来,窗外都会有一名年轻男仆在擦拭竹子,把一根根竹子擦拭得碧绿发亮,抬头看向她时会抿嘴而笑,很是腼腆。
“你有没有法子能救李萝菡出来?”温萦问,发现靠在她肩膀上的萧椯一直神游在外,呼吸也有些不对劲,脸还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