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耳根涨得通红,我兴致就来了,特激情地唱了两句《上海滩》:“浪——奔!浪——流……”
他一听没支持住,憋一口气双脚撑地上就回头瞪我,还得费劲地撑住车身别往后滑,估计耗了些力气,脸也涨红了,然后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回过头去又死命一蹬脚踏板,自己扯嗓子吼:“妹妹你坐船头喔,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
我往他后脑勺一拍,“谁跟你恩恩爱爱了?”
他吼:“再拍我把你扔河里去!”
“那你就试试呗。”我哼了一声,摇了摇身子,以助他提高单车技术水平。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死命踩,然后突然爆发般唱道:“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这种时候,我已经习以为常地对周遭异样的眼光视而不见,反正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平路,他歪歪扭扭地拐了个弯,然后阴阴森森回头冲我笑笑,“牧小枫,你找死吧你!”就连人带车往坡下冲。
萧朗死小子就真不怕把我给摔了!风在耳边咆哮也就这样r,感觉自己有些没坐稳,别无选择只得搂紧了萧朗,心想要真摔了也得拖着他一起死,只听见他在前头很开心地笑着。
这死不要脸的停下车后,还特神气地“喷喷”r两声,“亲爱的,你刚刚抱得我好紧啊!”
我追着他沿着河堤跑了老远,还是没追着。我心想治安还不错嘛,扔地上的单车也没给人骑了去。
闹了一小会儿,已是浑身发热,本来还想回小区兜一圈,但老姐打电话来叫我回去吃饭。我们先还了单车,然后萧朗又把我送回去了。
肚子倒是不饿,随便夹了点儿菜。妈子沉默了会儿看着我说:“枫枫,你爸爸来电话了,说想见见你……”
我怔住,脑子有一瞬间空白,然后听见她又补了句:“你爸病了,去看看吧。”
“哦。”我轻轻地扒了口饭,已经想不起来多少年没见过那个人了。
那个人曾经是我最敬重的人,也曾经是我最恨的人,最不想答理的人,最言不由衷的人,还有,最爱的人……
和他约了第二天在城南的一间小饭馆简单吃顿饭,清清静静的地方,只有我和他。
很多男人到了中年,会渐渐发福,凸显出肚皮,没想到他也不例外。这天天特别冷,连坐在公车上也是一种折磨。下了车进了饭馆,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儿湿,一瞬间的事。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想念他。
爸爸,曾几何时,这个熟悉的称谓竟如此的陌生。
我嚅嗫了半晌,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记忆中英俊潇洒的他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生活消磨掉了他眼里曾经的意气风发,却凝练成了沉着稳重。他见到我,眼中闪过惊喜,而后竟是略微有些慌张。他站起来抽开旁边的凳子,等待我过去。
我默默地走过去,坐下,然后他也坐下。我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眶里也隐隐带着些泪花,心里有某处地方变得异常柔软,感觉到鼻子又有些酸酸涩涩,吸了吸鼻子,听见他轻柔的声音:“枫枫,想吃什么?”
我轻轻转开头,重重地吸了口气,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令自己收住眼泪,平稳了情绪,才回过头看了看他,“都行。”说出的话里,带着刻意的冷淡。
“噢……”他轻轻地笑笑,察觉到他多少有些小心翼翼,“那就随便吃点儿吧。”便叫了老板娘过来点了几个菜,然后才细细地看着我,“这些年……好吗?”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妈子说你病了,严重吗?”
“嗨!没有的事。就是胃有点儿老毛病,进医院抓了两剂药,出了医院刚好碰上你妈和你姐了……”而后也是停顿,感慨,“真巧啊。”
“嗯。”我又点点头。
“这些年我每隔段日子就会和你姐约出来见个面……那个,”他找着话题,“你未来姐夫人还不错。”
“哦。”实在想不出能和他说些什么,又听到他问:“那个,你新爸爸对你和你妈好吗?”
“挺好的。”至少比你忠诚。却是把这句话收在心里,多少年了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怨他,无须怨。
然后他突然就不语了,接着他也是抽了抽鼻子,“你心里……”开口又多了几分沉重,“是不是还怪我?”
我看了看他,“这句话,你应该问我妈。”
他的笑容有几分尴尬,然后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又找着话题,“这家饭馆的菜有点儿偏辣,但口味你应该会喜欢。”
“这几年我很少吃辣。”
“是吗?”他怔了怔,“那不习惯了吧,要不改改菜单?”说罢已是想招手。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偶尔一两顿不是问题。”
“……”又是沉默不语,这种沉默令时间过得异常慢,然而菜却始终不上来。他终于又开了口:“枫枫啊,以后可以多给你打几个电话吗?陪爸爸多聊聊。”
他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然而在电话中那种不言不语的氛围常常让我觉得压抑,妈子察觉后便告知他少来打搅我们平静的生活,所以他的电话越来越少,而我也从不主动,因而极少联系。然而眼前的他,面容略带憔悴却十分诚恳地要求,竞令我说不出一个“不”字。良久,我才点点头。
他这才舒展开整张脸,没多久又显得有些凝重,终于,他说了句:“小枫,这么多年了,爸爸对不住你……”听到他语调也有些不稳,似乎在压抑着他所有的情绪,而后他又补了句,“爸爸没能看着枫枫你长大。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