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毅一面倒茶一面朝她瞪眼,罢了拈起一杯放在她面前,要说什么,忽然又露了疲态,将举起的茶盏又放了回去。
老人坚毅明亮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爷爷老了,说什么偷得浮生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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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从安的心瞬间跟着揪了起来,连忙道:“今日瞧着爷爷的精神好了许多。可是因为换了新药?”
谢毅无声一笑,摇了摇头,罢了低头吹茶,不再作声。
这一时的气氛转换让人心头泛酸,谢从安也跟着低头啜茶,然后装腔拿调的道了声好。
谢毅顿住瞧她一眼,又摇头叹气,笑她古灵精怪。
大病了几个月的人,他愁了多日,白了头,忽然醒来就转了脾气。
这一次,仿佛过去多年所受的教诲都起了作用。小丫头不仅独自入宫面圣,还从刑场上救下了郑家的孩子,听说她还在宫里还帮着小顺子解了围。
且不说处理这些事所需的智勇,单说应对下的冷静克制,都是以前的她所未有过的。若不是这些事都由谢广亲自报来,他必然不敢相信。
翘期盼,直等了半日,亲眼见了小丫头嬉笑如常,与往日红着眼大相径庭的模样。他总算信了,是谢家等到了上天垂怜。
菩萨保佑,承蒙祖上荫徳,他谢毅一生秉持公义,遵循圣贤,外对大乾尽责尽忠,内为族人遮风挡雨。只可惜他愧对自家,痛失妻儿儿媳,更落得晚年孤苦。
所幸,小孙女终于开悟,也能让他去的安心些。
“听闻圣上赐婚。郑家那小子有才有貌,配你倒不委屈。”
虽然自持,谢毅难免还是露出些激动,“我已吩咐人去提前安排你们成婚所需的一应事务。”
谢从安按下心痛,将这话小心翼翼又琢磨了数遍,反复思量,瞧着老人对自己当真的是满眼的疼爱,才最终卸下了心防。
“爷爷好大的口气,人家可是名满大乾的瑾瑜公子,配了你家的跋扈草包,如何能不委屈呢!”
她这一世的名声不好,此时噘着嘴嘟嚷出的不满,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
谢毅听了,登时耿着脖子瞪圆了眼,“我忠义侯的孙女,跋扈又如何?那些只懂嗑牙的闲人,他们才是草包!你不要理会那些。若是郑家那小子敢跟着也瞎眼迷心的,老头子我就算舍了这身骨头,也要将这婚事拒了!”
老人语气夸张,眼中分明是认真的。
谢从安心口暖暖胀胀,有些想哭,却跟着一起笑起来。攒足了漫长一日的惶惶不安,终于都在此刻消散,重新生出了一种回到家才能有的安然自在。
得知圣上未有其他为难,谢毅便吩咐摆饭,祖孙俩边吃边聊。
老人家今日的兴头出奇的高。谢从安陪着聊了些奇闻趣事,饭罢又是饮茶对弈,直到夜色催更,才将老人请回了兴水阁中。随后与负责照顾日常起居的小厮们耳提面命,讲了不少前世学来的养生细节,这才回到了幽兰苑歇下。
自此,大乾侯府第一千金的生活正式展开。
第一千金的日常也不外乎就是养花练功习字,下棋看书饮茶。只不过这一世多了爷爷的宠爱,也让她补足了另一种承欢膝下的幸福。
每日一睁眼,便是琢磨怎么做些好吃的好玩的去闲鹤亭讨爷爷的开心。她细心照顾着老人的饮食用药,还借此从闲鹤亭哄了不少的宝贝。
小日子没过多久,她在侯府中已是游刃有余,难免的就懒散下来。虚度时光便罢,更觉得每日都过得无甚滋味,乏善可陈。
这一日才练完功,想起昨日含苞的几朵兰花,谢从安更衣净手行至廊下,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事似在心头住了几日的却想不起来,困顿之间,又被阵奇怪声响引了注意。
院中的地上有团东西正胡乱扭着,还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因隔着柱前的花盆,没能看清,她往后让开一步。身旁一个影子已窜了出去,一脚将那东西踹的翻倒过去。
“幽兰苑也敢窥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从安绕过廊下,只见那东西滚了几滚,总算能勉强支起身子。原来是个人被绑了起来,因手脚被叠着捆在一处,想要起来就会撑不住要栽倒。
谢从安先是冷眼瞧着,见他摇来晃去的十分艰难,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见主子笑了,谢又晴自然有意讨好,作势就撸袖要打,被谢从安拦住。
“你去书房取昨日说的那本书来。”
她说罢在廊下的藤椅坐了,接过玉簪送来的茶水啜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坐起身将那粽子又打量了几回,“你起来说话。”
守院的影卫手重。那绳索打的结实,玉簪费了大把力气也没能解开,还是祭出了剪刀才将人放了。
小厮顾不得手上红肿,满身的灰土,一边给谢从安磕头,一边搓着有些短了的衣角,磕磕巴巴道:“小的不是坏心,小的,小姐可,可还,记得,郑家,公子。”
心中的混沌瞬间清晰,谢从安嗯了一声,又啜了口茶才慢悠悠问了句:“怎么了?”
小厮吱唔半晌,只敢偷眼瞧着,“……小姐可否跟我过去瞧瞧?”
谢从安无视其中的试探,起身屏退了丫鬟,直接令他前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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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向西,是南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