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好走出门,满是积雪的庭院很是寒冷,虽然穿着羽绒服,可是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还是被冷风吹得打了两个喷嚏。这天恰好是满月,清辉洒在洁白的雪上,灯光,月光,雪光,让天地间亮得仿佛白昼,她走到大门口处,因为匆匆出来,没有戴手套,拉开冰凉的铁门后,一边走路,一边把凉到的手指凑到嘴唇前呵着,没留意间,被身旁路灯下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高高的个子,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她心中怦然一动,抬起眼睛,月光照在他鼻梁高高的脸上,乌黑的眼睛与她的遇上,岳好嘴角的笑容消失,要出口的话消失无踪,她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低声说:“你怎么出来了?”
“二——二哥?”岳好有些迟疑地唤道。
林风轻轻点点头,看着她,好一会儿加了一句自己觉得十分必要的解释:“我没进去,是在等人。”
“谁?”岳好纳闷地问。
林风还没回答,前方路口处响起引擎声,林风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来了。”
岳好看着越驶越近的汽车,站在林风身边,盯着打开的车窗里,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还算明朗的月光下,她辨认出开车的是很少回来的林嘉树,他旁边坐着的中年女子,她却不认识。
副驾的车门拉开,中年女子走出来,岳好见她穿着华贵的皮草,十分富态,等林嘉树把车开进了林家大门,这中年女子走到林风和岳好身边,看着岳好对林风笑道:“小风,这就是小好么?”
林风嗯了一声,算是应是。
“我是林风的姑姑,你跟着小风叫我姑姑就行了。”
岳好有些惊讶,这位就是那位很早就定居美国的林家姑姑么?她怎么也一起回来了?
“小风,美惠,外面太冷了,一起进去吧?”停好了车的林嘉树站在家门前的台阶上,对着大门这边的三个人扬声说道。
林风拖着行李拉杆,岳好忙伸出手,打算接过一个行李来,嘴上道:“我来帮你拿一个。”
他将行李拉杆微微一侧,躲过她伸出来的手,一边向家里大步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不用了。”
岳好有点儿奇怪,以往每次接二哥,他都会在家门口,满脸笑容地把最重的那个行李让自己拿,怎么这次突然改了老习惯了呢?
难道是因为跟林爸爸和林姑姑一起回来的缘故么?
一行四个人,林爸爸,林岩,林姑姑在前,她本来殿后,但是在推门的一刹那,林嘉树似乎突然改了主意,他回过头来,对岳好道:“你先进去。”
她在林家的这些年,已经知道林嘉树对自己毫无好感,他几乎从来不回清渠镇的林家老宅,八年间偶尔回来的一两次,也从未正眼看过岳好,仿佛连看她一眼,对他自己都是莫大的屈尊一般。
十五岁的岳好会因为这样公然的藐视而自伤,难过,可是如今二十三岁的她,这种因为别人错待自己就产生负面的情绪的情况已经很少出现,多思多识,使她今时今日与八年前相比,有了几乎脱胎换骨的变化——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偏见短视而看轻自己!
她一语不发,走到林嘉树身前,伸手推开门,对着站在客厅门口呆呆地站着,仔细辨识外面声音的谢芳道:“林妈妈,二哥到家了。”
谢芳笑了,笑得十分开心,伸出手扶着门,一叠声道:“过来,小风,你回来啦?路上冷不冷?还带着朋友一起回来的么?”
林风放开行李,他走上前,站在谢芳身前,盯着母亲好一阵子,没答话,后来猛地伸出双臂,将母亲紧紧地搂住,低声喃喃妈妈的时候,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怀念
谢芳愣了,她茫然的眼睛怔着,好一阵子没有动弹。站在门口的林美惠走上前,拍了拍紧紧搂着母亲不肯松开的林风,轻声对谢芳道:“嫂子,我是美惠,跟小风一起从美国回来的——我哥——我哥他也回来了……”
谢芳没有焦点的眼睛循着声音看着美惠,脸上闪过一抹似是不解,又似是痛苦的神情,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小风要辞职回来陪你,美惠听说了,也想回来看看你,我,咳咳,是陪他们两个回来住一阵子……”林嘉树走过来,站在谢芳身前,看着她因为眼睛没有焦点而显得柔弱无助的脸,看了好久,张开口想说话,似乎又因为身边都是人的缘故,自重身份,始终没说出来。
谢芳仿佛没有听见林嘉树的话一样,她依然美丽的脸闪过一抹怒意,空洞地盯着林嘉树所站的位置,张开口,正要说话——
“小风,小好,你们跟我上楼吧?”一旁的林美惠见机忙道,拉开林风紧搂着母亲的胳膊,又抓住一旁愣着岳好的手,带着两个小辈快速离开,边走边笑着对岳好说:“小好,我当初住的屋子还在吧?隔了好多年,我还真挺怀念那个房间的。”
岳好无心地答着,回过头看着谢芳和林嘉树,见他二人默默相对,林妈妈浑身的气势显示她怒意正盛,而她面前的林嘉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芳,脸上的神色复杂至极,似乎因为周围除了目盲的谢芳以外,再也没有旁人的缘故,他脸上那种平时高高在上的神气完全消失,反而痴痴地注视着谢芳的脸,满眼的哀伤。
就在这时她听见林嘉树近乎哀恳着说了一句:“你就收留我住一阵子吧?就当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林嘉树那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人向楼上走,心中好奇极了谢芳听了这句话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