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一张饼没等吃完,就听见门口一响,她抬起头,只见林风出现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上穿了一件纯黑的毛呢大衣,手上拿着一条暗蓝条纹的围巾,看见她手上拿着冰凉的蛋饼吃,眼睛里闪过一抹不赞同,摇头说:“你怎么能吃凉东西呢?”
岳好摇头道:“不凉的,就是不热罢了。”
他听了这话,浓黑的眉毛微皱,“那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热是不热,冰凉是冰凉,怎么会一样啊?”她见自己说完这句话,他薄薄的嘴唇有些紧绷,一个绝对称不上高兴的表情,岳好明智地起身,将剩下的半张蛋饼放进微波炉里叮了半分钟,拿出来后,举着盘子对门口的他笑着说:“现在行了吧?”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笑了,长长的腿移动,向她走了过来,他越走越近,岳好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消失,低了头,很专注地叉着蛋饼,机械地送进嘴里,眼角的余光感到他拉开了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不想被沉默包围,看着他一身出门的打扮,问了一句:“你要出去?”
“陪你去看你奶奶。”他看着她答。
岳好恍然,被他的目光看得也没有什么胃口了,将剩下的蛋饼很快吃完,就起身匆匆道:“你在门口等我,我一分钟之内就下来了。”
不等他答话,她就跑上楼去,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厚毛衣,换上出门的裤子,蹬蹬蹬地跑下楼,看见在门口等着自己的林风,她笑着说:“没有一分钟吧?”
林风看着她一身简单的装束,牛仔裤,大毛衣,一头男孩子一般的头发——认识的女人之中,能在这样破纪录般的速度出门的,她可算是第一个了——他伸手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过她的羽绒服和绒线帽,递给她道:“穿上,外面很冷。”
她很快地穿戴好,到了门厅里,照例堆满了一堆他买给岳奶奶的礼物。岳好跟他一人拎着一些,向着敬老院出发。
路上的雪已经化光了,偶尔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能看见一些堆叠的痕迹。北方乡下寒冬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她深深地吸口气,望着枯树梢头如洗的碧空,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对身边走着的他道:“记得上次你回来,也是刚下过雪,那年冬天比今年冷,路两边都是树挂,我们俩看完我奶奶,还在雪天上山玩来的。”
他嗯了一声,望着她生动的眼睛,没有说话。
“去年我们俩做的那个冰车还在小窝棚里呢,你上次来信说要把冰车的轮子换成冰刀,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完全没有参与度地保持着沉默。
“说点儿什么吧?你这样不说话好奇怪?”她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笑着说。
分歧
“为什么奇怪?”他问。
“因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笑着看了他一眼,中午的阳光,那样慷慨地照着他的侧脸,她有一会儿移不开目光,努力地在那眉目之间分辨着,可是半年不见,她对自己说就算眉目之间有一些细微的异样,或许也是因为心境的改变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跟以往竟然有这么大的不同?
“我觉得听你说话很好。”
岳好脸红了,努力地不去细想这句话的涵义,只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该不是因为担心林妈妈的眼睛?她的眼睛要是她想治,还是有办法的,你这次回来长住,多劝劝她吧?”
他嗯了一声,惜字如金。
“林妈妈在这件事上很倔强,我劝过她很多次,可惜她都不听,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岳好叹了口气,想到林妈妈的身体,心情很是难过。
“她害怕。”林风突兀地说。
“害怕什么?”岳好惊讶地问
“她害怕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别人摆布!你跟她住了这么多年,应该了解我母亲是个凡是都有自己主见的人,她一生做事,固执己见,毫不通融,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尚且不肯给予信任,怎么可能信任陌生的一双手……”
岳好不等他说完,立即打断他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他转头看着她,显然对她激愤的口气十分不解,神情中一丝被冒犯的高傲让他的眼睛有点阴郁地盯着她。
“固执己见,毫不通融?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尚且不肯信任?你说的这个人是你妈么?如果是,那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告诉你,林妈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若是固执己见,那就一定有固执的理由;她要是不肯信任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那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不肯信任的原因——林妈妈是我最尊重的人,你要是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她,那你以后不用再跟我一起出来了,我不喜欢听!”她越说越生气,不能理解这个最爱林妈妈最尊重林妈妈的二哥怎么了?竟然会这么说自己的母亲!多年来对谢芳的忠诚与感激,让她气愤地大步向前走,不想再在他身边。
他跟了上来,长长的腿一点儿没费力,就走在她旁边,她听见他讨厌的声音在旁边道:“你当初跟我妈妈一起住,我就担心有这么一天!”
“担心什么一天?”她猛地住脚,平素秋波溶溶仿佛一泓净水的大眼睛怒意未消地瞪着他,等着他说话。
林风看着她,乌黑的目光里是她看不透的神情,“担心你变得像我妈妈一样。”他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岳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人真的是林风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她生气了,一生气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失去控制的语言仿佛利器,行使着进攻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