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苏慕水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
我燕非虽没什么七窍玲珑心,却最擅记人。
方才一见,我就知道他是当日劝苏慕水除掉我的其中一位仙君。
苏慕水的唇贴在我的耳侧,热辣辣的气息喷了上来,几乎是咬着我耳尖,稍麻稍痒的触感,我心中一颤,但听他语气分外柔和:“燕非,你很聪明。方才你若是用了法力,这会儿恐怕只余一具尸身。”
他说得寻常,仿佛“尸身”二字和地上石块、草木无甚不同,我心下一个“咯噔”,强忍着挣脱的冲动,木木道:“小妖……不敢与仙君斗法……”
“恁好的眼力,我就知他瞒你不住。看似散漫个人儿,谁也休想唬住你,真不知该说你心计甚深呢,还是该说你贪懒好闲。那个小妖侍童,是叫彻歌吧,我听着他说‘一日夫妻白日恩’,你怎么想呢?”
他牙尖惩罚似的在我耳上重重一咬,我浑身蓦地一僵。
他眸光好温柔,双手缓缓扶住我的腰,穿过薄薄的衣物,一双大掌游移在身上,缓缓往上游走,我脑海一片空白,木然无觉,直到他指间几近攀上某团柔软时,我如着雷击,慌忙按住他的手,一声大叫——
“神君!”
第七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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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的气氛登时消散。
他挑了挑眉,为我拉好略略散乱的衣襟,举止风雅有礼,笑意多一分则热切,少一分则冷淡,适时得恰如其分。
明亮的宫灯,柔和洒落一身。他五官平顺,比不上龙君的灿若朝阳,更比不上轻辞的清冷惊艳,偏偏气度温润,即便是一袭泯然众人的灰,穿在他身上也自有宠辱不惊的淡雅风姿,也衬得他眼眸清亮,较之夜色,越发黑得纯粹深邃。方才尚百般温存,现下却如此疏离。
我知道他此时表现得越是从容,心计则越深沉,既是他摊开来说,就不怕我反抗,深沉深沉,厉害厉害,苏慕水可不是小妖我斗得过的,我索性干笑起来。
“夜凉,神君不觉着冷吗?”
“唔,”他尾音微微一挑,略显惊讶的目光掠过我,夜色下,那眼眸儿恁是清亮照人,温润得紧,我却背脊蹿起阵寒凉,他笑道,“虽说是夏夜,三更天露水尚重,的确有些凉意,你回去歇了吧。”
他轻声叮咛,我脸上堆着假笑,几近僵硬。
走了个丹霞仙君,谁晓得那丛丛竹林后,是否躲了翠微、锦绮、润瑶还是甚的仙君,借句老套的说辞“物以类聚,仙以群分”,那日和丹霞仙君在一起的诸位,在天庭上哪一个不是名震八方,小妖我纵是个没心没肺的,听了一个丹霞的名号,便知着其余几位,定是翠微、锦绮和润瑶。
他们四位仙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甚好,一同司着仙、妖交界,看上去和蔼可亲,一个个却都是吃“妖”不吐骨头的狠角儿。
我要从长计议,我要暗里谋划,我不能再浑浑噩噩!
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轻辞来了。
彼时,我一觉好眠,睡眼蒙眬从梦里爬起,手里拿着水碗,嘴里嚼着柳枝,晃晃悠悠差点摔个四仰八叉,轻辞的眉峰微不可查地拧了拧,冷郁地按住我的手腕,乌亮的冷眸中卷起了一场暴风骤雨。
他说:“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我说:“好。”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答得轻快,许久才蓦地反应过来:“哎,不行。神君说他不喜妖气冲天,你若来了……”
“我身上没有妖气。”
我闷闷看了他一眼,今儿个轻辞似乎不大高兴,我漱漱口,胡乱抹了嘴,坐在一边的青石上开始发呆,轻辞也不多言,默默站在我身后。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妖。”
“嗯。”
我以为他至少也吃惊一下,没想到他语调冷冷清清,反倒是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扭头朝他粲然一笑,一拍石板站了起来,满脸认真地补完了后半句:“你不是妖,因为——你分明就是个莲花妖嘛!”
白马非马,黑马非马,公孙龙的诡辩术,十分对胃。
轻辞拧着眉,一脸神色莫测地看着我,好半天伸手狠狠弹了一下我额头,轻声斥道:“笨蛋。让你跟着苏慕水,原以为沾他三分仙气,能助你修为。来日天劫,也好少几分凶险。你却浑浑噩噩,不知长进,真真是顽石转世。”
第七十七节
我一惊,张大眼眸,奇怪地看着他,我前生是个什么,我都不知,轻辞怎么知道?他面色一滞,气得不轻,转瞬一掌拍下,碎石飞溅,好端端的青石粉身碎骨,我冷不丁跌坐地上,心里禁不住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这一掌,若是拍在我身上……又一个寒战。
我本能行事儿,一跃而起,恭恭敬敬献上宝贝,谄媚笑着,拍胸脯保证:“我有长进,十分长进。你瞧,这是昨儿个在丹霞仙君身上顺出来的。丹霞仙君连夜行都随身带着的,可不就是宝贝!”
他微微一怔,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眼见着又要发作,我的心正“咚咚”打着小鼓,他却按捺了火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之物,将它塞回我掌心,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屑:“活该丹霞倒霉,御赐之物竟也不仔细了,落入你手,你且收好,也让他急些时日,再还回去,自有他好果子吃。”又一顿,他冷笑一声,声调冷锐如冰,“真不知你原身是石儿,还是猴儿?和谁学来这一手顺手牵羊?”
咦?
猴儿?我一怔,旋即美滋滋的,要知道妖有妖规,石妖,毕竟比不得灵猴,就修道成仙而言,这些生灵比咱们草木鱼石,更易修炼。连轻辞都这么说了,莫非我悟性极佳,竟比得上精明猴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