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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雀和赶到时,云端上的辟邪已经离开。
大风刮过的沙陵,天色明净如洗,好端端的闹市,如今四仰八叉地躺着无数的小妖,他们大声呻吟着,被辟邪的余威震慑,说不出一句话。
探了探几只“挺尸”小妖的颈脉,舒口气,沉声道:“还好,都还活着。”
话音未落,就听着雀尖叫道:“我才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好容易收个徒弟,都是你!我就说合我俩的妖力冲一冲,那辟邪布下的结界也能冲开,你就是不乐意,燕非若是死了,你把自己打包做我徒弟!”
一下就不说话了。
雀举目四望,寻找我的身影:“燕非!燕非!”他的嗓音回荡在街巷中,焦虑地呼唤着。他从来是随心所欲的大妖,才不管地上有多少妖怪躺着,就这么踩着他们遍地寻我。可怜沙陵城的大妖小妖才经历辟邪的威压,又被雀这么折腾,一个个叫苦连天,揉着被踩扁的脸,哼哼唧唧地哀号。
“痛……死我了!”
“哎哟……”
“我的脸哦!”
哀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嘴角一阵抽搐,怕他再踩下去,群妖,连忙从妖群中抬起脸,小声道:“我在这里。”
雀眼眶一红,一下扑过来,冲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了我半天,长舒一口气,忽然蹦出一句:“哎呀,燕非哦,你怎么没死呀?”
我一腔热血立刻冷了。
有这么问候的吗?
我只觉面部迅速石化,嘴角连抽搐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他。
他摇头,抚着我的头,忧愁叹息:“方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工夫,这姑娘就傻了?,你来看看,她不会变白痴了吧?本来脑子就不好用,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只觉脸上的笑容掉落一地。
这叫什么话?
显然看不惯雀四处折腾,当下冷笑:“得,一天到晚没个正行,燕非甭理他。刚才在这儿,你看见有什么异常吗?”
我摇头。
妖怪们捉了一个小仙,算不算异常?
他见我摇头,也没多问,只一脚踢开地上挡事的妖,金灿灿的捆仙绳登时呈现在众妖眼帘。
“戾——”
忽听着一声短促尖锐的鹤唳。雀眸光一闪,登时化作雪白大鸟的模样,他洒落尖锐的鹤唳,二话不说,陡然冲飞上天,零星的羽毛飘落在我肩上,隐约中带着分决然凄清的感觉,我心头忽然浮上一丝极不好的预感。
雀向来顾惜羽毛,如今扑簌着雪翼,连腹上的软毛飘落也不闻不顾,随着扑簌的双羽,天空洒落星星点点的光屑。他一边飞,口中一边怒道:“这群不得劲的东西,什么都敢惹,也不怕遭了天谴!”
第二十六节
我不知道雀为什么会这么忽然化作原形,只是个小仙。大妖诛仙的事儿并不在少数,恐怕雀自个儿都诛过仙,可现在为什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远远,就听着雀气急败坏地低吼:“天谴?哼,真正的天谴还没到呢,这群蠢货也不看惹上的到底是谁?”
雀越飞越远,我不敢搭话。
这天晚上,雀回到我们的客房,脸色一直灰白不堪,连着雪白羽翼上都沾了零星血迹,他对凄然一笑:“咱们被这群蠢货连累了,那小仙,居然是凉已的儿子。”
“凉已?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一声尖叫,羽毛不由自主根根呈现警戒的倒竖,乍一看,尖锐宛如一根根尖锐金针。向来沉着淡定的竟然这么失态,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雀火上浇油,狠狠把翅膀往床上一拍,轰然一声巨响,木屑飞溅,他狰狞道:“没错,他是凉已的儿子!他母亲是蓝小羽,西王母座下的莲花仙侍!他们必来报复!”
劲风猎猎,那些飞溅的木屑有些扎在我的手臂,割出一道道血痕。我捂住伤处,睁大双眼。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羽翼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忽然,雀爪子向前一探,一爪拧起我颈后衣领,扑簌着翅膀破窗而出,小小的沙陵洒落他疾厉的清啼,一声声,尖锐如鹤唳。
见状,立刻追上。
他们向东方疾飞,我在雀爪下摇摇晃晃,俯瞰沙陵,街道整齐地呈现围棋格状,风声从耳边错落呼啸,商铺、民居鳞次栉比,随着雀羽翼有力的鼓动,城池渐渐变成个渺小的黑点。
在云端中穿梭,我一颗心忽上忽下,忍不住“啊”地轻呼一声。
雀道:“小妖怪,忍着点,到了灭蒙,若是能偷偷混了进去,兴许能避过一劫。”
“灭蒙……”一张口,呼啸的狂风汹涌卷入肺叶,我剧烈咳嗽起来。
雀双目如电,目光所及的墨色云层如破水珠劈开的海浪,一层层翻涌着清开浩然大道,他说道:“灭蒙有二八神人为天帝守夜,他虽是凉已与蓝小羽的儿子,也不至在灭蒙撒野。”
“轰隆——”云层中,又一阵闷雷滚过。
如今一听着雷声,我就忍不住想起辟邪立在云端的模样,浑身冷不丁一个寒战。
雀道:“小妖怪,你如果冷了,就抱紧我的羽毛,眼见着,又要打雷了,别淋出病来。”我心头一暖,嘴角咧开一个粲然的笑:“没事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墨莲汹涌凝聚的乌云缓缓散开。
遥远的云端,忽然传来渺渺仙音,随那仙音——
“唧——唧——”
一阵清锐的凤鸣不知从哪里迸出,鸣如笙箫,音如钟鼓。清锐的鸣音从天空洒落,透过五脏六腑,仿佛连心中的郁结都一扫而空。随凤鸣入耳,恍惚间百花齐放,百鸟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