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听见喧闹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腿上沾染汤药的灼灼烫意,繁素抬头,只知道木然看向殿外,眼神看似是茫然空洞,心里却是紧张无比,难道刚才的不祥预感这么快就成为现实?她的事情,终究无处可瞒了吗?
慢慢的,帘子外面出现的,竟是一个淡粉色身影。
伴随着玉帘声落,繁素终于看清楚,竟是芸妃娘娘!
心里那颗石头慢慢放了下来,繁素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恍然低头,这才感到腿上有丝丝痛意,刚才太医院太医嘱咐的要趁热喝的汤药,竟全都撒了出来。
还未自被烫伤的痛感中完全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清脆的笑声,繁素倏然抬头,却见芸楚含笑相望,大大的眼睛里仿佛渗透着波光,透着一股微微内敛的笑意。可是那样美丽的笑容,却像是生了刺儿,温柔之中竟生出一种寒酷的犀利。
“姐姐这是怎么了?”芸楚先是指挥宫女将药渍清理干净,看到一切妥当之后坐上前来,微微一笑,“姐姐为什么会如此惊慌?以前也是和芸楚见过面的,难道芸楚突然到访,就把姐姐惊成了这个样子?”
繁素下意识的歪头,强迫自己凝出一笑,“芸妃娘娘哪儿来的话,您是皇上最得宠的妃子,按道理繁素应该向您请安才是,这一声姐姐怎么敢当得?”
说罢,便要起身行礼,芸楚连忙按住繁素的胳膊,“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别人不知,您能不知道芸楚的心思?”芸楚定定的看着她,“若是姐姐同意芸楚做您妹妹,芸楚心里自是欢欣不已,平日里的愧疚定会少了许多的。”
繁素抬头,眸瞳里闪耀的全是认真,“芸妃娘娘,您不必如此。”
芸楚扬眉,唇角勾出最浅的一弯,配合着她那双似是含雾的眼睛,自有一种让人心动的娇媚,“我用不用如此,姐姐一会儿再做判断。”
不等繁素反应,芸楚突然转身,“你们都退下,本宫不叫,你们不得进来。”
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所有宫女太监都退出宫外。繁素已被芸楚此番举动惊得怔愣,恍惚中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却不知如何回应。等到脚步声都消匿在一片寂静中,芸楚这才回头,黑色瞳眸里的笑意比之前更明耀几分,“姐姐。”
“余成之死,姐姐可有何看法?”
一句话吐出,足可以让繁素彻底惊愣,强迫自己做出安然的微笑,黑亮的瞳眸中适时的散发出些许悲伤,“娘娘不知吗?苍蓝之毒。”
“当然知道是苍蓝之毒。”芸楚微微抿唇,“姐姐,这苍蓝花的来历,妹妹觉得有待于琢磨呢。”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余成喜欢苍蓝花,书房案子上也摆的苍蓝花盆景。这苍蓝花在过热的温度下可释放出毒气,虽当时不会致命,但长时间呼吸必会丧命。”她叹息一声,“余成可怜,遭了此路。”
芸楚突然嗤的一声冷笑,黑亮的瞳眸散出灼灼的亮光,“姐姐,你别忘了,余成是我们王家的家奴,自小便在王家长大,他喜不喜欢苍蓝花,这个我能不知?”
“即便是我不知道,但是王府必然有人知道,想要打听出这些并不难。而且这苍蓝花虽然漂亮,那余成却不是喜善美丽之人,姐姐,您这一招,也毒了些!”
“苍蓝花虽然普遍,但若不是十分精通医术的医者,定不会知道苍蓝花遇到温热空气也可散发毒气。可是您不同,您与皇后娘娘自幼长于深闺,安家没落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你们的母亲段睢络,虽是女子,但却是京城一时间最鼎鼎有名精于医术的人,因此,你们必会是从小接触了医术熏陶,所以关于苍蓝之毒之类的问题,也才比一般人要明了的多。”
“若不是如此,那皇后娘娘如何得知水银可以避孕?”芸楚如愿的看到繁素惊愣的样子,冷冷一笑,“水银避孕,那是医书中记载的最有效,但也最危险的方法。若是有一点不慎,轻则终身不孕,重则当场丧命,可是皇后娘娘却依然选择了此种方法避孕,可见有绝对的把握。”
听到这里,繁素已经彻底惊住,她下意识的攥紧锦被,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名有着清浅笑容的女子,“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王芸楚说的一点不错。她们姐妹的母亲段睢络确实精于医术,而且从小便教导她们看遍医书。很小的时候,她们不愿意背下医书上枯燥的口诀和处方,但是母亲却仍是执意让她们学下去,说掌握医术,不仅可一生实惠的用于自己保健,亦可作为防身之术。
那时候她还不懂,医术只是为了救死扶伤,那防身之说从何而来?
到了最后,她终于懂了,狠心的付诸实践,便真的造就了余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亡。
灼灼苍蓝(2)
芸楚轻笑,“你别问我是如何得知的,我既已说出这些,便说明已经做了考证,什么余成喜欢苍蓝花,怕是自从迁出王府,搬入安府,你便开始往他的书房布置了苍蓝花,余成一个淳朴的奴才,大字不识一个,又如何能逃出这样狠辣的计策?正值冬日,地龙又烧的厉害,苍蓝花在温热的环境中最可散发毒气,如此一来,余成的死几乎成了必然的事情。”
“时长时短,终究是一死。余成死了不过几日身体便已腐烂生臭,足可见安府地龙烧的多么旺盛。可怜的余成,要早知道娶你这么个美人儿会有这么条路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应下那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