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十几年的阔太亲妈当下来,吃穿用度都?紧着最好的来,纵是寻常鸡犬也会觉得?自己?已然金贵得?不同凡响了。
平时亲妈摆谱,黎嫣都?念着生养之恩,能惯则惯,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亲妈已经?摆谱到敢往云松霖身上挑错,左一句右一句地嫌这位豪门女婿没孝道、缺恭敬。
先是说自己?开春生病,住院加休养,前?后大个半月,女婿不来亲自看望就算了,连一个电话关心也没有,现?在呢,她难得?来隆川过一趟年,女婿也要在国外忙着工作,不见人影,什么工作这么忙,分明是不把她这位岳母放在眼里。
黎嫣听亲妈一通埋怨,差点?以为死掉的云老爷子复活了,扭头?冷笑一声道:“你当你也姓云?”
“孝道?孝道值多少钱?你脖子上的项链,手边的皮包,值多少钱?”
老太太被噎得?变了脸色,不知?道是下不来台,还是真犯病,捂着心脏说不舒服。
她也晓得?什么人好差使,亲女儿就在面前?,嘴里却一声声喊着“文?青,文?青”,陈文?青上来扶了老太太去休息,大概是老太太在她跟前?诉了苦,陈文?青关门出来时,柔声跟黎嫣劝道:“老人嘛,也就跟小孩儿似的。”
黎嫣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深深吸气。
陈文?青说:“妈还惦记着嘉嘉呢,嘉嘉什么时候过来啊?”
堂姐云姿贤年前?结婚,邀请数位亲朋在男方的私人小岛度蜜月,云嘉今天的回程飞机,半个小时前?,刚在清港落地。
黎嫣讥讽道:“她现?在知?道惦记着嘉嘉了?以前?不是很不喜欢我?的女儿,嘉嘉那?么小就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心疼过?我?不能生,她巴不得?唆使我?找别的女人也要生个儿子下来?”
陈文?青神情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老人家没坏心的,也是为你好嘛,这不是怕你没有——”
“我?要她管!”黎嫣扬起声音直冲卧室门,似是要叫里头?的人听清楚她的不忿,“我?受的罪她体谅过一分?”
云嘉到黎家时,天色刚黑,夜幕是掺了灰白的蓝,隆川禁止燃放烟花,但一下车,她还是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一点?鞭炮的气味,可能监管不严,附近有人偷偷燃放。
舅妈替她接过手袋,面有愁色,小声告知?,她的母亲和外婆不久前?刚闹了别扭,外婆生了气,差点?犯心脏病,叫她待会儿上楼请外婆下来吃饭。
小时候去老宅过节,云嘉很不懂那?些大人的和气恭顺,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做人为什么要那?么假?后来长大,她才明白,有时候场面上的和气恭顺并不完全是对?他人的讨好,有时候也是为自己?省力。
因无错可纠最轻松。
人就是这样,越活越累,越活越不愿同人争辩,或许也是知?晓世故便?明白了。
许多事,是非对?错,从不在口舌之上。
所以云嘉虽然跟这个一年见不了两回的外婆从不亲近,也听了舅妈的话,上楼敲门,请她下来吃饭。
开春生病时,云嘉陪同妈妈去看过外婆。
她爷爷生命最后那?段日子,说不了话,下不了床,也只请了四位专业的医护来家中照料,而?她的外婆小手术后转去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疗养,身边有六个护士围着。
但她仍有不满,总像个压榨工人的旧时老板,对?身边的人挑三拣四,唯恐他们做少了,自己?没占更多的便?宜,即是吃了大亏。
她将这医院到护士挑拣得?不剩半分好,同黎嫣说想去清港那?边的私人医院,那?边的条件好一些,那?边医生护士素质也更高?,据说都?是海归,都?会双语。
黎嫣好笑地问她:“人家是会说,但你听得?懂吗?你上赶着要去医院学英语?是不是还要给?你配个翻译?”
这才把老太太的兴头?一盆冷水浇灭。
那?回,云嘉点?卯一样,没有多待。
此时,老太太紧紧攥着云嘉的手,要外孙女扶她下楼。
她迈步很慢,慢到像装病故意折腾人一样,似要考验小辈有没有耐性和孝心来伺候她,嘴里的话却很密,思绪通达,言语流畅,肺活量也相当好,一句接一句说着自己?多么挂念云嘉的话,把能想到的、和云嘉之间的旧事,编编改改,通通都?讲上一遍。
总之就是,非常喜欢云嘉这个外孙女,自己?一贯以云嘉为傲,时时刻刻把云嘉放在心上。
云嘉不怎么热情地应和了几句,忍到楼下便?给?黎阳使眼色。
黎阳收到信号,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嘴里喊着“奶奶”,手上把人从妹妹那?儿一把接过,亲热到不留话口地把老太太扶到主位上去坐。
等人都?入席时,云嘉朝装点?着新春红灯笼的楼梯上看去。
她进门到此时没有看见庄在。